第304章 芯片李鸿章
    正月初五，迎财送穷禁忌皆除；初六，年事已毕，农忙春耕集市开业。
    有意无意占了彩头的谢景行在酒店吃过早饭，被众人簇拥着前往城隍庙。
    “庐州城隍庙历史悠久最早能追溯到北宋，八九十年代非常热闹，老百姓逢年过节赶庙会猜灯谜是一代人的记忆。”
    在庙前步行街下车，杨主任介绍两旁改建修缮的临街店铺：“这些年跟不上时代商业街环境脏乱差改造势在必行，前年启动整体改造工程，再有一年差不多完工。”
    “百业待兴，庐州生机勃勃。”谢景行并肩而行。
    杨主任笑容满面回头指了指身后几人：“别把这当夸奖，谢总是说我们之前工作还不充分啊。”
    “经济发展工作永远都不充分，我始终觉得我的工资还有上涨空间。”
    谢景行恶俗的伪装普通人，众人配合地哈哈哄笑。
    “陶永祥炒货，民国传到现在的老字号，芝麻糖是一绝。”
    “江淮面包坊也有些年头了，我记得刚来庐州工作那会儿，下班来买两个老式面包，再去旁边买点美术用品带回家，老婆孩子都高兴。”
    “还有几个裁缝铺，老师傅手艺好收费亲民。”
    杨主任边走边介绍，对每一家店信手拈来：“改造工程影响他们生意，但为了以后生意刚好不得不改。明年你再来这里肯定大变模样，以后还要搞二期工程，三期工程。”
    老字号炒货铺飘着蚕豆香气，几个花季女孩从演出服装店铺拿着租来的舞蹈服叽叽喳喳走进另一头裁缝铺，巷子里的休息长椅坐着互相依偎的老夫妻。
    城隍庙青瓦红砖悬挂喜庆大红灯笼，院内古香古色的二楼戏台空空荡荡，年老的人们点燃香火敬奉四方参拜城隍塑像；年少的人们戴着花脸面具挥舞金箍棒挑起佑福香囊。
    杨主任孜孜不倦说着，投入而憧憬，与昨日判若两人。
    “谢总，敬炷香吧。”
    他驻足站稳，以他的身影为界限，众多随行人员尽皆落后半步束手而立噙着温和笑意。
    原本庙堂前的市民游客不知不觉四散退开目光好奇围观，他们不知道这伙人是干嘛的，但能够认清整齐的行政夹克。
    “去吧，别客气。”杨主任微微颔首勉励。
    谢景行笑了笑，踩着厚重青砖一步步上前，风吹过，手中线香燃起轻烟打着旋上升，混着香炉中的浓郁烟火散尽，融于空气传遍整座城市。
    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自行政夹克们，市民游客不懂为什么，只是出于朴素观念被带动，乱哄哄拍起巴掌。
    不过还别说，独独站在庙堂前的年轻人，站姿很正腰背挺起直溜溜，神态也够庄严肃穆，活像城隍爷亲戚。
    卖相真不错，明明那么老大块空地，愣是让人不好意思过去跟他同时烧香，好似此时此刻就该他独占香炉烟火。
    “咔哒。”好事者默默拿出手机将画面定格。
    【谢景行现身庐州，当地开发区管委会主要领导陪同。】
    【定了！由西柚资本主导的市场化千亿半导体产业基金落地庐州，年内完成募资进度投入运营。】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芯在玉壶——沽名钓誉与为众人抱薪拾柴，谢景行自年度经济峰会演讲一个月后，用实际行动给出答案。】
    【知情人士称谢景行到访庐州很仓促，庐州甚至没来得及下发相应通知，距离项目真正落地还有很多切实问题需要解决。过高的公众关注度对项目本身是压力，社会资本和创业者应理性看待。】
    【庐州芯海半导体产业引导基金，相关工作人员表示该项目已顺利进入注册审核流程，有条不紊推进中，欢迎社会各界关注共聚庐州推动半导体产业发展。】
    “你知道大航海时代的海盗船游戏规则吗？”
    第二天一早，谢景行前往京城前，单独对唐曼说道：“民主制度，所有船员都有权投票选举船长，分配战利品、抢劫哪条船……但在战斗开始后，船长拥有整条船的绝对支配权。”
    “明白，我会尽力争取。”
    唐曼感觉压力巨大，想去问答网站发帖求助，自家老板越来越擅长装完逼就跑，把脏活累活丢给下属干怎么破？从这個角度看，他演讲时自称是个人英雄主义很有自知之明。
    英雄么，总不能腰胯宝剑身骑白马去砍恶龙的路上在路边客栈歇脚吃碗牛肉面，囊中羞涩说老板我给你刷三天盘子抵账，迟几天再去砍恶龙。
    然后老板撸胳膊挽袖子往地上吐口粘痰，你狗日的吃白食就吃白食，把我当傻子几个意思！被这种事为难住的或许是真英雄，但实恐此生难以砍翻恶龙。
    谢景行摊开一张纸：“现在是二月底，最迟五月底签订正式合作方案。”
    “也就是说谈判期间同步组建投资团队，推进基金报备注册流程？”唐曼深呼吸口气确认。
    “还有直投项目尽调。”
    谢景行抖了抖手中纸页：“尽快去接触，政府出资先到位，这些项目按照优先级能投多少投多少。”
    旷视科技，云天励飞，云从科技。
    唐曼仔细查看十几家芯片企业名单不自觉皱眉，这其中有些被风投追捧，有些连名字都没听过，简而言之乍看起来都不靠谱。
    “不出意外我这次去京城会有些收获，争取搞定一家标志性芯片企业进来，这份名单上的实在不行就先建立联系为主。”谢景行解释安抚。唐曼不置可否接过名单，也许可以通过募资吸纳社会资金的方式，提高投资竞争力。
    “还有什么事？”她回过神疑惑的问。
    谢景行只是默默盯着名单，唐曼无所谓的耸耸肩，低头再看一遍，将名单塞进碎纸机。
    …………
    “我知道你很忙，但我现在真的走不开，我约了中芯的人见面。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完，他还没来，实在不行我们明天直接去见朱一明，实在抱歉。”
    京城的天气比庐州冷，一家临街咖啡店里，谢景行的大衣外套挂在身旁空位椅背上，扯开衬衫衣领处的衣扣缓解闷热。
    俞念度假结束回国迅速约到了兆易创新创始人朱一明，但国内芯片圈情况比预想更复杂，用她的话说这是个清朝末年的武术江湖。
    本地地痞无赖耍横斗狠，正统门派互相倾轧，洋人和军阀抬出机关枪朝天打一梭子，各方作鸟兽散满嘴道义廉耻变成鬼哭狼嚎，还不忘互相扯后腿拉垫背。
    得聊聊，她想事先说好，做个心理建设。
    但谢景行眼皮子前就已经收到了来自正统门派的指教无暇他顾，小区大门出现一位行色匆匆的六旬老人朝咖啡厅走来，他重新系好衣扣起身开门迎接。
    “家里临时来亲戚走不开。”
    老人哈着冷气摘掉围巾轻飘飘摆手：“不要咖啡，给我倒杯热水。”
    “张总，初次见面，大过年的叨扰您了。”谢景行将装着人参的小礼盒推到桌角。
    “客气，你父亲跟我打过招呼，说你想做芯片产业投资。”
    老人略作停顿，悠悠说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我帮不上什么忙，简单谈谈我的个人经验供你参考。”
    谢景行谦虚的笑着点头致谢，此人是老谢想方设法淘换来的人脉关系，中芯国际董事长张学义。
    从行业地位角度他有资格大言不惭讲经，要是论履历背景那就更有资格了。
    中芯国际向来被誉为国产芯片企业中培养人才的黄埔军校，一方面在于薪资待遇低下培养出的人才都跑了，另一方面与其复杂人事背景有关。
    创始人是美籍台商，最初便利无穷从国外搞回来常规本土企业难以企及的人才和技术，在企业内部形成了台系人才派。
    后创始人退出，继任者引入大量本土国资，又形成本土人才派系和本土资方派系。
    前两年德高望重的二代掌门人病逝，没人能压住场面，瞬间开启内斗不止激情燃烧，台系和本土外加资方混战闹到魔都地方出面调解。
    搞来搞去，张学义这位有着从事芯片行业大半辈子做到国企职位顶点履历的两不靠人选，顶着二代掌门人的老同学身份，被推上董事长宝座。
    他随即反手把一位台系老资历拉上ceo位置，重新平衡公司内部人事关系，灭完内部的火，目前正马不停蹄忙着三顾茅庐的戏码招揽一位顶级技术大牛。
    要说芯片圈是清末，那张总妥妥的高级版糊裱匠，亲身从国内芯片产业蛮荒时代走到现在，又睁开眼睛看向世界。
    什么山头门派都能划拉两下，讲句话哪个地皮流氓不乐意听也得掂量掂量，除了洋人不怎么给面子，军阀当面叫声老前辈不过分。
    “伱跟王东升接触过？京东方管理风格也有些四不靠，国企不像国企民营不像民营又沾点台资调调，他们的专利问题很大，要是不解决以后总归摆脱不了制造工厂本质。”
    老前辈讲话很不客气提点道：“是会研发的工厂，不是搞研发的科技公司。”
    “我听说国内芯片企业都有台资和台系人才。”
    谢景行权当没听见，他当然清楚京东方专利有问题，中芯同样如此，过几年被人拿住七寸瘫在地上乱爬。
    矬子里面拔高个罢了，总得先搞出个标志性合作项目。
    “历史问题，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吃到了国际产业转移红利，现在天然的资本向心力肯定愿意回国来发展。”
    老前辈一针见血：“而国内现有的芯片企业几乎都是国资背景，我们是有钱的土老板他们是鬼精的技术工人，双方做事风格相差太多，所以导致有台资的芯片企业就有内斗。”
    “有点像前些年的娱乐圈。”谢景行附和道。
    老前辈微微皱眉：“我听说你跟娱乐圈的女明星走得很近？”
    “……有投资，工作需要。”谢景行强行解释道。
    “金融投资要名声行事跳脱可以理解，芯片产业不行，这行到处都是耐住性子数十年如一日，到最后壮志未酬两手空空，死都没有值得带进棺材的庸人。”
    老前辈斜着眼睛：“科研竞赛更甚于资本战争，你要是没有脚踏实地的心理准备，干脆别瞎折腾安心玩女明星算了。”
    “不耽误，边玩边折腾呗。”
    “……”
    老前辈眼睛不斜了，嘴有点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