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能搞定吗?
当然能。
可问题依旧很大。
白吃皇粮的工人如何解决?
整个制药厂已经处于停摆状态,在王逸看来,除了一些真正干实事的工人和一些科研人员有用外。
其余的工人亦或者领导,都是拖后腿的存在。
如果不解决他们,就算他有泼天的能力,都无法让濒临死亡的制药厂起死回生。
看老干部的模样,只要自己说出‘能解决’这三个字,只怕会赶鸭子上架。
可王逸又不喜欢从政的规矩和束缚,一旦踏上这条路,也就意味着王逸无法如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甚至偶尔还能违规操作。
但是,
听老干部的语气,似乎解决制药厂的问题才能得到李长安的支持,才能开展有效的专项斗争小组活动。
这对老干部的威严能起到很大效果,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把火刚刚烧到一半就哑火?
的确,老干部在京海属于三把手,除却李长安和张建国外,权势最大,管辖最广,含金量最足。
可那又如何?
一把手始终是一把手。
真正的领导只有李长安一人。
李长安无法对老干部进行处罚,但能决定分管工作,可以让老干部过的非常不舒服,短时间内看不出任何问题,可时间久了,会让其他人如何看?
没话语权就没人事权,没人事权就没人愿意跟着你。
王逸无奈的叹息一声。
不想走上从政这条路,可偏偏,有人逼着他走上去。
老干部劝说我,黄老也认同,李长安也要凑热闹,那就上!
王逸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孟叔,我的确有办法解决,制药厂说白了是受到国际冲击,研发跟不上,药效不行,这是最根本的,其余都是癣芥之疾。”
既然是制药厂,如果自己的产品没有竞争力,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孟德海面色由阴转晴,在其他人眼中,京海制药厂是个陷阱,是个不敢踏足的危险,一旦接手,很容易担责。
但如果王逸能解决,那就不是危险,而是机遇。
更别说能借此机会让王逸的起跑线比其他人更高,走的更远。
简直是两全其美。
王逸也考虑过公私合营,但公私合营属于半社会主义性质,在私营企业中增加公股,国家派驻代表负责企业的经营管理,企业将由资本变为共有,可本身京海制药厂就属于公有企业。
他如果以公私合营的方式入场,公家代表着居于领导地位,他会丧失经营管理权。
这年代的确是如此。
也就意味着依旧有尸位素餐的领导依旧匍匐在脊骨上吸血,甚至还会干扰他的决策,也许能做到回光返照,却无法起死回生。
别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所以,
王逸打算对京海制药厂进行大力整顿,害群之马全部剔除,该送去坐牢的送去坐牢,该追责的追责,该追讨吃空饷的资金全部追回。
要有这样的权利,就需要登临厂长之位,并且要决策权!
“孟叔,我有几个条件。”
王逸严肃着说。
这件事本身与他无关,现如今揽到自己身上,完全是为老干部的前途着想,这把火必须要烧起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解决京海制药厂的问题后又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说。”
孟德海当然明白王逸的心意。
更别提已经走上他期盼的道路。
“第一,京海制药厂需要偿还的债务一年内不允许催缴。”
“第二,银行给予无条件、无息借贷。”
“第三,京海制药厂内的一切事务由我做主,任何人不能指手画脚,哪怕书记也不行。”
“第四,……”
孟德海听着条件,眉头越皱越深。
第一个条件很容易满足,只需要一句话即可。
可后续的条件有问题。
孟德海忽然有些后悔。
需要银行继续贷款,资金不会少,如果京海制药厂起死回生那还好,如果没成功。
失败的话,那王逸会担责!
损害国家公共财产罪!
按道理讲,‘故意’毁坏财物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但王逸是从一介白身拥有了编制,属于人才聘用,数千万资金打水漂的话,自然需要承受相对应的代价,除非能填上坑。
也就是说有回旋的余地,却也属于吃力不讨好。
当然,光是这一点还不至于让孟德海后悔,仅仅只是些钱财罢了。
他可是知道京海制药厂的腐败程度。
贪污、吃空饷等情况比比皆是。
一切事务由王逸做主,任何人不得插手。
仅此一条,他就明白王逸接下来的打算。
必将施以雷霆手段,届时有多少人锒铛入狱,有多少人失去生计,有多少人对王逸恨之入骨。
总归来讲,王逸只要事事顺利,最终成功,屁事没有。
但只要失败,那后续将面临狂风暴雨,因为他要的多,就跟下军令状一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但是,
将政府的责任推到一个小年轻身上,真的能扛得住压力吗?
完全属于擦屁股。
孟德海虽说想让王逸从政,踏入官场,但也不想让对方冒这么大的风险。
真正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这跟赌徒似的,还不如平平稳稳,健健康康。
想到这,孟德海忽然叹息一声,下定决心,直言道,
“不可能!”
“你的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答应!”
王逸听到这话,直接愕然。
啥情况?
这些条件困难吗?
并不困难。
无论是李长安还是张建国都能拍板决定,顶多级别问题是张建国无法做主的。
现在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些?
不对。
王逸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孟德海。
旋即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显然是打算放弃了。
不愿意让他冒险。
“孟叔,其实……”
“不用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孟德海直接打断,看了看时间,起身,“你崔姨已经将饭菜做好了,出去吃饭吧。”
靠!
有毛病!
王逸相当无语。
以前巴不得自己踏进来,现在自己同意了,老干部反而不愿意了。
无奈之下,王逸也只能打住,跟着走出书房。
客厅。
摆放着许多佳肴。
“崔姨做的菜闻着就香,我跟孟钰都不会做饭,天天让酒店送,早就馋您做的饭菜。”
王逸笑嘻嘻的夸赞。
讨好丈母娘,才是唯一真理。
只要在家,就算老干部都不敢跟他龇牙咧嘴,因为有崔姨这个如来佛主镇压,掀不起风浪。
“就你会说。”
孟钰瞪了王逸一眼,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花花肠子,搞的自己像客人,王逸才是主人。
此话一出。
崔姨不满了,叉腰训斥,“养了你这丫头没一点用,还成天气我,你要是有小逸一半争气,我都不会说你。”
“都快结婚的人了,男主外,女主内,你连个菜都不会烧,成天疯疯癫癫的,看着你就来气。”
家花没有野花香。
偷来的东西最美味。
别人家的孩子最听话。
这是至理名言。
孟钰只能生着闷气坐在位置上,心里打定主意,等回家有你好受的。
王逸嘿嘿一笑,一点也不在意。
饭桌上,闲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比如小丫头的成绩如何如何,比如附近的官太太性格怎么样,哪家小孩调皮捣蛋。
邻里邻间的八卦,其威力已经如后世的村口情报组织。
酒足饭饱,王逸还想再跟老干部谈谈。
却不曾想,老干部根本不给他机会,溜达着直接出了门。
显然是决定不想让他趟这浑水。
父慈子孝,关爱后辈。
用自身的前途换取孩子的健康成长,平平稳稳。
王逸想到这里,泪眼婆娑。
我实在太感动了。
只能将老干部的茶叶顺走,才能对得起老干部的爱护,才能安慰安慰我这感动的心灵。
把贼放在家里,主人还敢堂而皇之的离开?
简直是不尊重他!
为了让老干部长个教训,只能出此下策,希望老干部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只是让王逸没想到的,孟家有自己这个贼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帮凶。
崔姨乐呵呵的拿出袋子,一点也不吝啬,巴拉巴拉的往里装着茶叶和酒。
妈,您可真好!
王逸感动的涕泗横流,希望老干部回来不会气出心脏病吧。
最后,
王逸只能忍着良心‘谴责’,满怀‘愧疚’的将东西拿走。
我这人太心软,实在不忍心拒绝老人的关怀。
唉,我果然是太善良了。
……
走在市委大院内的孟德海丝毫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如果他知道,只怕立刻就会杀个回马枪,将王逸活生生劈死。
可他并不知道,依旧朝着李长安的住所而去。
李长安并非京海本地人,当初从临省空降而来,在没有班底的情况下,依旧牢牢掌控着班子,足以可见其能力。
当然,最主要的是,听说李长安在临省的时候就是张德明的得力干将,这才将其调过来。
而张德明是谁?
目前任职于临江省二把手。
所以李长安如今住在市委大院,距离也不远。
没多久。
孟德海来到李长安门口,敲了敲门。
家里还有工作人员打扫卫生,李长安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联播,领悟政策。
“德海,你来了?吃过饭没?”
“书记,已经吃了,打扰你休息了。”
孟德海笑着走了进来。
“嗯。”李长安点了点头,朝正在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笑道,“小卫,家里也不脏,今天就到这吧。”
“好的,书记。”
小卫也明白孟书记和李书记有事情要谈,自然顺坡下驴,将最后一点儿卫生搞定,这才离开。
“书记,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
“我已经征询了王逸的意见,他提出了几点要求,同时我也考虑了一下。”
“哦?”李长安表情不变,问,“什么条件?”
孟德海也没隐瞒,将条件说了出来。
李长安闻言微微皱眉,思虑半晌,似乎想到结果,
“你没答应?”
“书记明见,以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不该将责任和压力放到一个年轻人身上。”
孟德海点了点头。
王逸的要求过分,却又不过分。
过分的是他只是一介白身,顶多在大学的时候入了党,却直接提拔为正处级的厂长,还要各种权限,相当于拥有土皇帝的权利。
不过分的是,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需要将濒临死亡的京海制药厂拉回来,这不是上下颌一张就能办到的。
但也是因为如此,一旦答应王逸这些要求,就相当于下了军令状。
不成功便成仁。
孟德海不愿意让王逸冒险也就正常了。
“你多虑了,就算王逸没能完成任务,我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岂会将责任推到一个孩子身上,谁要是不满,尽管让他来找我。”
李长安理解归理解,但也想解决京海制药厂这个大包袱。
京海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少之又少。
有这能力的,早就发财。
从头到尾也就王逸符合这个要求。
孟德海沉默,旋即坚定的摇头,“书记,不好意思,我还是不能同意。”
李长安皱起眉,微微有些不满。
我已经给了保证,还不满足?
“书记,我不是不相信您,而是……”
孟德海也许看出了李长安的不满,立刻解释,当然,话还没完,但意思都了解。
李长安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张建国!
一心为公,一心为群众。
王逸成功便罢。
不成功,损害的不光是国家的财产,更是数千家庭的生计。
性格不同,看待的事物不同。
所以,张建国属于最正直却又是最难相处的领导。
客厅陷入沉默。
李长安思索着办法。
良久。
看了看孟德海,又故自叹息一声,话题一转,
“德海,此次专项斗争在隆回县取得显着成果,我记得是由市副局亲自坐镇,叫什么名字来着?”
京海官员众多,自然不可能记住每个副处极干部,只是大概有个印象。
“曹闯。”
孟德海有些不明所以,总感觉书记想法天马行空,捉摸不透。
“对,他处于一线太久,也是老同志,这次又立下功劳,总要对得起同志们的付出。”
“但学历不够,年限不足,是个硬伤。”
话到此处。
孟德海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