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侍从的话语落下。
井上海一撑栏杆。
凌空一翻,从二层楼跃出。
咚的一声轻响,径直落在高台之上。
他消瘦而凌冽的面庞,透着一股倨傲。
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狭长的眼眸,睥睨全场。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
仿佛无人可在他眼中。
“谁来?”
井上海淡淡开口。
而柳家和井上家一众人,就站在二层楼中间,居高临下。
俯瞰着高台。
也俯瞰着所有楼下的江湖客。
几乎同时,一道身影已经急不可耐地跃上高台,他的声音低沉,充斥一股怒火:
“我来!”
这让准备动身的林言也不由一顿。
循声看去。
那是一名身穿青黛儒袍的青年,他怒视着井上海,衣袖一抖,竟一条银色链镖。
犹如龙蛇再现。
“是楚家的少爷!楚遇廷楚员外之子!”
“楚望津!”
“他是来报仇的!”
林言凝神一望,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一手搭在高台边缘,微微一用力,整个人凭空飞起,落在高台。
“楚少爷,你不是他对手。”
“让我来吧。”
“免得再丢一条胳膊。”
林言的话不太客气,但绝对诚恳。
楚望津怒火中烧,转身望来。
一名粗布麻衣的青年,面相年轻,富有朝气,手持一柄竹柄竹鞘的铁剑。
“你?”
“你是何人?”
林言道:
“青鹿坊,林言。”
楚望津是儒商。
并不像他爹,喜欢往百花街跑,他只是来时看到了街对角的青鹿坊。
与潇湘馆一样,一座青楼雅苑罢了。
青鹿坊,林言。
听起来更是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
经常混迹百花街的江湖人却是门清儿,青鹿坊之所以能在百花街迅速站稳脚跟。
那都是林鹿和林言,一家青楼挨着一家青楼以理服人的结果。
甚至如日中天的翠红楼关停,盛气凌人的青禾帮败退,也都是两人的手笔。
更不用说,平日里。
无论多恶多横的江湖恶客,只要敢在青鹿坊闹事,准会被林言拎着丢到大街上。
无一例外。
众人纷纷道:
“楚公子,这位是青鹿坊副掌柜。”
“武艺高强,定能有把握。”
楚望津见到众人附和,倒像是林言有真本事,正当他犹豫之际。
“楚公子。”
“他们说得对,你下来吧。”
粗犷的声音响起。
出声的是一名彪形大汉,就坐在台下的座位上,周围有十几条黑衣汉子围站着。
将周遭拥挤的人群挡开。
更为奇特的是,汉子是独臂。
只余右手。
手掌搭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呈虚握状。
自有一股深沉如渊、霸道雄浑的刀势油然而生。
周遭的人群人头攒动望去。
“青禾帮,杨志!”
井上海感受到杨志凌厉的气势,瞬息间气机激荡,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竟直接抬起刀鞘,虚指向杨志。
“你,不错。”
“你们两个,滚下去。”
武士不屑地瞥了一眼楚望津和林言。
楚望津被井上海小瞧,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回望一眼杨志。
青禾帮他是知道的。
楚家经商,少不得要和帮派打交道。
青禾帮遍布县镇。
之前两方也有过冲突。
后来还是楚遇廷出面,才与青禾帮化解了矛盾,甚至开始有一些合作。
楚望津曾听他爹评价过杨志:
其人刀法霸道雄浑,实力不在他之下。
眼下虽不知为何杨志会断臂,但是对方的气势,好像比起楚遇廷来,还要更强。
楚望津此番上台,不过是怒火相激,想要舍生成义,争一口气罢了。
眼下,前有林言,后有杨志轮番出面。
他自然也不用强自出头。
楚望津心思急转。
想到这里,便朝杨志拱手道:
“那在下就预祝杨帮主,旗开得胜!”
说罢,他便纵身跃下高台。
井上海看着杨志这个中年汉子,嘴角扬起一抹狞笑的弧度。
蓦然间。
他瞥见那个布衣剑客竟还站在台上,面带微笑地望着他,顿时一股无名火上涌。
“你怎么还不滚!”
井上海望向杨志,挑衅道:
“你还不上来,是不是怕了?!”
杨志周身气势一收,端起桌边的茶水呷了一口,表情平静道:
“我本是要出手的。”
“不过现在嘛……”
他伸手一指林言,嘿然一笑:
“你的对手不是我。”
“是他!”
井上海瞳孔微微一凝,复又狐疑地看向林言,一名普普通通的布衣剑客。
就这么散漫地站着。
手上的竹柄铁剑,粗制滥造。
剑柄更是磨损发白。
他狞笑一声: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现在就先杀了你,再与他比斗!”
林言听着林家翻译过来的杀气腾腾的话语,嘿然一笑:
“杀我?”
“试试。”
潇湘馆的侍从将生死状拿了上来,井上海和林言依次在上面签字画押。
高台之上。
只剩下井上海和林言相对而立。
四下里皆屏气凝神。
观众们一动不动凝望高台,仿佛比台上的对手更加紧张。
林言一脸云淡风轻,身形直挺地站立,手都没有搭在剑柄上。
井上海则是瞬间进入一种绝对的专注状态,不焦不躁,更无半分跋扈与张扬。
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伏身,弓步,单手握在刀柄,一股凌厉的气势于刀鞘间凝聚。
决斗,一触即发。
二层楼的井上雄二忽而问道:
“原,你怎么看?”
他竟莫名感到有些心悸。
井上原笃定回道:
“海的刀法,已经过成千上万次磨练。”
“我对他有信心。”
“胜负或就在一招之间。”
仿佛是应和井上原的评价。
井上海猛地一蹬地面,烟尘绝荡,身形由极静到极动,几乎化为一道残影。
铿锵!
拔刀!
刀光乍现,斩破长空。
带出凄厉的刀鸣声,向着林言脖颈横斩!
他没有留手!
昨日的点到为止让他觉得乏味,今日唯有见血,才能让他真正感到振奋!
忽然,林言身形一晃。
犹如幻影般。
骤然消失。
井上海的眼眸从兴奋到恐惧,也只用了一瞬之间,他完全捕捉不到林言的动向。
此时,身后莫名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别找了,在后面。”
冰凉的剑刃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井上海的脖颈,林言提手一带,铿锵回鞘。
霎时间。
热血飙飞,簌簌而响。
如听风吟。
啪嗒。
井上海的身形借着前冲的惯性,踉跄走前几步,终究是轰然倒地。
他今日如愿见血。
鲜血在地面流淌,漫入他不瞑目的眼眶。
只不过,这是他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