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
    笃笃——
    房门被轻轻敲响，格丽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文森从窗边站起身。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我只是突然想起昨天给了你贝壳，却没有给你磨石、钻针之类的东西。”格丽斯打开了门，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木盒子，
    “我想你如果无聊想要做一些贝壳手工的话，应该会用到这些。”
    “……谢谢。”文森愣了下，伸手接过木盒，想了想又说：“我拿走了的话，你怎么办？”
    这当然只是托词，真正原因是他根本对制作贝壳不感兴趣。
    “没关系。”格丽斯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说，从另一只手又拿出一个布袋，笑着道：“我们可以现在一起做。”
    “……好。”文森想了想应了下来，反正现在也没有事情做。
    昨夜格丽斯拿来银线鱼之后也给了他一个，他拿着喂了贝莉之后（贝莉是格丽斯昨晚给那条雌海豚取的名字），可法纽带果然有了增强……只是，文森没能高兴太久。
    今天起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可法纽带的强度有所下降，而且在过去的整个上午还在持续下降，如今已经快要降到接近一开始的程度。
    这让他十分焦虑，但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可法仪式就是这样，需要不断且耐心的与海豚建立足够的联系，一旦远离彼此的链接就会减弱。
    可问题是，他如今是一个囚徒，每天只有进行魔女擢升仪式的时候才能短暂的外出，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还不能表现得对那条海豚太过上心，以免引起玛丽甚至是格丽斯的警觉。
    “我想想……拿它当工作台吧。”
    格丽斯环顾了下房间，将贝壳放到门口的矮柜上，蹲了下来打算将矮柜搬到中间当做两人的工作台。
    “我来帮你吧。”文森下意识说。
    “不用。”格丽斯却摇了摇头，轻松将沉重的矮柜搬了过来。
    文森怔了下，想起这是泰兰世界，眼前身材娇小的格丽斯，真实的力量恐怕比现在的他要强得多。
    想到这里，文森不免有些惆怅，按理说他在觉醒灵能后，体能应该也有一定提升才对。
    毕竟灵能虽然是源于心灵的力量，但也需肉体作为承载，所以通常来说，灵能的觉醒都会伴随着肉体的微弱强化……格丽斯如今力量看起来不输一些久经锻炼的成年男性，其中应该也有灵能强化的功劳。
    可他的灵能，除开带来了非凡的魅力之外，对肉体力量方面没有任何强化。
    他的力量完全符合自己的身份，是缺乏锻炼，又遭难许久的瘦弱少年的普遍水平。
    ‘真是无用的灵能……’文森有时候想到这里，也会想要叹息。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强不强是一时的事，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情……而且，自己的灵能也不仅只是带来了惊人的魅力，对艺术方面也有一定程度的强化。
    “对了，你知道吗，贝莉还跟在卡萝菲特号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我们给她喂鱼。”
    格丽斯坐到矮柜一边，将布袋里的贝壳倒在了桌上。
    “有点奇怪的是，按书上说，海豚一般都成群结对，但我一直都没看到贝莉的同伴……”
    “是吗，可能是落单了吧。”文森不动声色的回应，和格丽斯对坐到了矮柜旁。
    看来，最好还是让贝莉与卡萝菲特号保持一段距离……但问题在于……自己现在根本没法命令贝莉。
    文森想了想，一边打开了工具木盒，一边又补充说道：“而且，正如你所说，她或许还在等待我们给她喂鱼，不愿意离开。”
    “也是。”格丽斯笑了笑，看着贝壳说道，“我打算今天做個贝壳项链，你会做手工吗？不会的话可以跟着我一起做一条项链……我感觉贝壳项链一定会很适合你。”
    “……很适合吗。”文森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镜子，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脖颈处的蕾丝颈饰。
    格丽斯看着他，想了想小声问道：“你好像不太喜欢被当作女孩子？”
    文森反射地强调：“我不是因为觉得女孩子不好，所以不愿被当做女孩，我只是不愿意被迫改变……”
    格丽斯脸上露出困惑，文森反应了过来，这并非地球，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请当我没有说过。”
    格丽斯拿起一个贝壳，思索着说：“你的意思是，就像是我不喜欢用叉子，只是因为习惯了用勺子，想要继续坚持。这和喜不喜欢叉子并无关系，也并没有觉得叉子不好用？”
    “……没错。”文森怔了下，点了点头。
    格丽斯放下贝壳，她看着文森，沉默了下，有些意外地喃喃：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强调这一点…强调并不是觉得女孩更差……”
    文森笑了笑，该说什么……这是身处地球时养成的下意识叠甲本能？
    格丽斯无意识拿起贝壳，有些走神。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像文森这样想。
    从记事起，她最希望的一件事便是周围的人将她当成男孩。
    可这样的希望从未成真，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的话语和失望的目光……
    ‘可惜，怎么不是个男孩……’
    格丽斯微抿了下唇，眼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她收敛了情绪，展颜一笑说：
    “我想想，其实也不一定要陪着我做项链……伱想去喂贝莉吗？要不然去喂贝莉吧，玛丽答应今天帮我捕一些银线鱼。”
    格丽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文森，她的确挺喜欢和文森聊天，少年长得赏心悦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和文森聊天，她能感到真正的放松。
    眼前的少年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的过去，眼里也不会时不时露出同情和怜悯，和他聊天的时候，格丽斯仿佛也觉得自己离那些痛苦的记忆稍微远了些，就像是连绵阴雨的短暂停歇。
    而且，说老实话，和文森聊天本身也挺有意思的——当然，是觉醒灵能之后的文森。他不像是个奴隶，也不太像她一起见过的那些贵族少爷……格丽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文森没有奴隶常见的畏怯与刻意迎合，也没有那些贵族少爷骨头里透露出的高傲不屑，他似乎有着自己坚定的三观与原则，总让格丽斯联想起平原风雨中苍劲的孤树……
    “项链也不错，我打算做个贝壳吊坠。”文森将格丽斯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想了想，拿出一个环纹贝壳，笑着说道，
    “在我们那里其实也有许多男性会戴项链……至于喂贝莉，等做完了再去吧。”
    ……
    ……
    傍晚，卡罗菲特号侧舷。
    在夕阳的余晖下，文森正在和格丽斯一起喂贝莉，两人戴着手套，脚边摆着一桶银线鱼。
    “玛丽，你确定你不试一下吗？”格丽斯看着船边高高跃起的贝莉，再次回头对站在后面的玛丽问道。
    玛丽冷着脸：“我对喂宠物不感兴趣。”
    “好吧。”格丽斯又转回头，给文森递了一条银线鱼，“轮到你喂她了！”
    “好。”文森接过银线鱼，注意力却放在不远处安静站立的高大男人身上。
    那就是骑士霍格，如今正担任卡萝菲特号上的水手长一职。
    下午的时候，文森旁敲侧击下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卡萝菲特号上成员的一些信息。
    在格丽斯的口中，她们是来自兰彻斯特的一群超凡商人，如今正准备前往奥拉大陆开拓市场。玛丽是主要负责人，她是次要的，她们俩是从小认识的挚友，而水手长霍格则是类似管事的角色，也是她们从小认识的……叔叔。
    文森在中途追问了格丽斯一个关键的问题，他问到船上的船员都是和她一个商会的吗……格丽斯在听到后明愣了下，但还是回答是的，但解释说商会很大，她和玛丽主要负责大的方向，像水手之类的船员都是霍格在把关。
    格丽斯以为瞒过了文森，但很显然，文森已经基本上弄明白如今的情况。
    那所谓的叔叔霍格，大概率是玛丽或者说格丽斯的守护骑士……文森记得兰彻斯特的某些贵族还坚持着这种古老的传统。
    此外，格丽斯还提到了买下他一事，她给出的理由是玛丽不忍心看着一个珍贵灵能者被死在奴隶市场，以及身为商人的玛丽下意识做出的一个高回报的投资。
    66便士到150金镑……两百多倍的回报，的确算得上高。
    可说什么不忍心看到他死去……玛丽或许的确是这样和格丽斯说的，而格丽斯也相信是这样，但文森对此一点也不信。
    按他推测，玛丽当初去会去奴隶市场恐怕就是为了挑选一名合适的人选举行魔女仪式，遇到即将要觉醒灵能的他，只是一个意外之喜。
    心中的思绪虽多，但现实才过去一瞬。
    文森没有多看霍格，以免被这名骑士发现。
    梦境记忆里没有关于霍格的丝毫记忆，他并不知道眼前这名骑士是什么梯级，哪个阶梯，又有什么能力……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文森将银线鱼抛给了贝莉。
    “唧唧！”
    后者跳起来衔住，而后兴奋地在水里转了一圈，文森能感觉到脑中的可法纽带又微不可察的增强了一些。
    “为什么我感觉贝莉更喜欢你喂它，明明同样都是银线鱼……”格丽斯不满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却又变成了兴奋，“看，她又在歪头了！”
    “我也不知道。”文森应着，心里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
    如果霍格真的是一名古老且传统的守护骑士，那么他在面对所守护的血脉时，应该没办法发挥自身超凡力量。
    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叛徒，那么他大概率是靠着别的力量来对付的玛丽。
    ‘会是另外的同伙吗？’
    文森想着，却莫名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下意识回头，发现玛丽好像在盯着他，但当他看过去的时候，玛丽又转过了头。
    “文森你要转个圈试试吗？看贝莉这次会不会学你转圈。”
    “我……”文森的话刚说一个字，便又感受到了玛丽如有实质的冰冷目光。
    “怎么了。”格丽斯疑惑问。
    “时间差不多傍晚了，他该去沐浴了。”不等文森回答，玛丽抢先说道，缓缓走上前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文森总感觉玛丽平静的话语中似乎有着一丝醋意……
    之前他还没发觉问题，但现在仔细想想，格丽斯是不是和他走的有些太近了？
    尤其是现在带着自己一起喂贝莉……他现在手里拿的银线鱼可还是玛丽今天辛苦捕的。
    可是，四海之王竟然会吃醋……文森觉得有些不可能。
    但等他看着眼前还是十七八岁少女的玛丽，心里忽然又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能了。
    这名未来的四海之王如今还只是一名看似成熟的少女，她甚至都还没有那么厌男呢！
    “这么快，可是我们才刚过来喂贝莉……”格丽斯语气拖得老长。
    玛丽看着她这幅久违的轻快模样，怔了一下，笑道：“那就再等一会，还有一些时间……好久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丽兹。”
    “有时候你或许也该放松一些……莫莉。”格丽斯顿了下，也久违的喊出了玛丽的昵称。
    “我会的。”玛丽笑了笑，看了眼文森又忽然补充，“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讲过的那几个和我一起上剑术课的男孩吗，就是埃里森、安德雷德家的那几个。”
    “记得，可是……”格丽斯看了眼文森，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却被玛丽打断。
    “你总会明白我是正确的，丽兹。”
    玛丽说完，转身走到瞭望台上，她望着东边的方向，脑中又想起这小半年来东躲西藏的经历。
    ‘快了，已经从兰彻斯特逃到了海上，逃离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只要去到奥拉大陆，就可以彻底摆脱破碎教廷的追捕，迎来修养生息的机会……’
    ……
    玛丽的话语明显让格丽斯有些不开心，文森也听出来那是在说自己，格丽斯委婉的表达了歉意，但文森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前世攀登的时候，他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的看法其实并不会真正影响你自己本来该是什么模样。
    之后没喂多久，文森便回房沐浴……而他与贝莉之间的可法纽带，还是没能增强到让贝莉完全明白他的指令。
    午夜，文森照常歌唱，全身笼罩的月光更比昨夜强烈了几分，在结束的时候，他发现霍格在甲板处静静伫立……格丽斯说他是在守夜，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文森总觉得有些不对。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两日，天上悬挂的月亮越来越圆，文森愈发焦虑。
    如此，时间来到魔女擢升仪轨第四天上午。
    文森忽然通过可法纽带感受到贝莉传来了一阵惊慌害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