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议定了侵袭昭园的细节,何阆犹犹豫豫,才终于将昨夜一院拦堵李青珑之事说出,“王晟被人暗袭重伤,那镇尺被毁落河。”
舒月岚神色一凝,一院五部几个当家的武功深浅他心底清楚,能重伤他们的,放眼武林中,各家门派能拎出来的人数不出三五个。纵使当时王晟身负暗伤,但要趁虚伤他于无形,那份功力绝对是各派中的顶尖高手。他稍想一下王晟被袭的情形,神色便凝重了。
“难道罗天弈亲自动手了?”
他自语了一句,之所以有此一疑,不是看低了罗天弈的武功与身份,是因为罗少主此行并未携府中高手同行,他亲随的几个侍卫长身手虽不弱,却都是统领天隼的头领,武功与“顶尖”一词相差如天渊。再想及被袭杀的巡山卫,不难猜疑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为,或许罗天弈暗中带了高手护卫,如果是江湖中不名之士或隐世高手,三部想摸查并不容易。
思及于此,何阆所担忧的“盛怒”并没出现,舒月岚反倒更冷静,只是森然说了一句:“他取那假镇尺做什么!”这两日飞剑堂的事被他丢去了爪哇国,哪还能看上那小小拜山礼,这些个真假宝物他自己根本不看重,奈何下属慎重至此,着实有些可恨。舒帮主斜了案上首尾两截的镇尺一眼,哼了声,“什么人在下黑手,该查的不必我再赘言。春常,你去照料下一院,其它五部也看顾看顾,莫让人钻了空子,一刀子扎到腹心。”
二人领命下去办事,舒月岚传了吴玉侯过来,安排暗袭昭园之事,吴玉侯志在报当日狭路厮杀之仇,无论劫囚还是暗袭,调动的都是精兵悍将,凤翔卫为防朝廷猜忌,明面上一队是十五人,用以护家卫业不算过份。舒月岚意在牵制昭园的天隼不能驰援押囚的军兵,据所探悉的昭园守卫在三百人之列,这是在作事前备防排练,除却顾园主原有的园卫和户部借调来的巡卫,园中天隼有百人之数。吴玉侯目标清晰,按何阆探来的布防图拟制突袭途径,绕开园卫巡卫,只调遣了三队凤翔卫,不足天隼半数,智将怀恨,也是真敢打真敢吃,舒月岚对于用兵打仗心里自有一杆秤,由着他安排,只交待要乔装打扮掩人耳目。
凤翔卫长去调派人马,舒月岚支额想了下劫囚的事,又看了看那对镇尺,实在看不出什么,一时乏了,把镇尺推开吹了灯,便斜靠在椅背上休憩养神。迷迷蒙蒙间,忽然见许多光影飞闪,一道道闪光窜走流动,在黑幕里扭转奔腾,时而带翻丝绕,时而飞蛇走电,令人迷乱目眩之余,又觉惊心动魄。
他一惊醒来,书厢里寂然无人,童子都在外静候吩咐,忽吹来一阵山风,吹得书案上纸张翻飞了下,他拾起那纸来,在暗淡的光线下看着,梦境迷糊不复可忆,这纸上细纹似是而非,许是目所见神思之,因而迷乱入梦,倒不足为奇,他又把纸丢回案上,看刻漏一迷神已到了申时末,他揉了揉额角,心下终究微觉忐忑,叫童子送茶进来醒神。
童子端上一杯碧螺春,他吹着茶烟正饮着,何阆又进来了,向他禀道:“城外传来消息,牧风被押回来了。”
舒月岚慢慢放下那杯饮了一半的茶。
他连夜集结人手,亲自调遣精英出城,一路埋下的伏击打空了,他适才与属下商谈半天,安排偷袭昭园制敌的谋划也将付之流水。杨牧风被押回应天府,要救人除了与天赐府血拼强劫牢狱再无它途,而这又是一再否了又否的下下策。
舒月岚一掌拍去,扫倒了茶盏,拍在书案上,掌下呯地一声闷响,另一支镇尺被拍得四分五裂了。
他阴沉着脸,问:“他被押在何处?”
“死牢。”何阆道,“罗天弈要返京时亲自押解。”
彭春常还未下山庄,许是听得了这消息,倒与吴玉侯一前一后匆匆过来,开口便道:“牢狱中免不了拷打逼供,须让人去打点狱差,以免杨滑头太过受苦。”
舒月岚点点头,道:“恐不济事,你便也去趟二部,与梅绽定个妥善法子。”他怒气压下来,要吴玉侯先调回劫囚的人马,却只藏匿于府城相机再动,吴卫长急急又去发讯。舒月岚转念又问:“那帮闹事的痞子如何了?”
何阆道:“罗天弈插手了,让捕抓闹事的痞徒。”
“好!”舒月岚眼望彭春常,阴恻恻道,“今晚得让昭园闹得凶一点。”这宝物要寻,天赐府的人手还要削减,杨牧风还得劫救,只不过人马得重新调度,并非所有谋划皆落了空,万事皆有利弊,罗天弈可以趁空抽调官兵严加布防,他也可以更周密布置人马,制定救人计谋。
彭春常心知干戈难免,垂下眼皮,沉吟着:“围魏救赵么,索性府衙也点一把火……”
舒月岚哦了声,要他详作谋划,却又问何阆:“罗天弈那皇差办得如何了?”
何阆手下那帮探子日夜搜集着各路消息,盐盗盐政的事虽与青云帮无关,因是罗天弈差事,也不敢轻忽了,回道:“昨日他杀了盐商,夜里杀了运盐的工役,又传密令杀南直几处州府贩卖私盐的商贾盐工,天隼们暗里四处追查杀捕盐盗,今日他与户部尚书饮宴,背里又让人去杀几个看守盐场的小吏。只他天赐府下令亲手绞杀的人,各府计来恐有二三百人,尚不论各府官依命抓捕下狱的盐役盐工,和连坐的亲眷民众。”
舒月岚想从天赐府造起的这场浩劫中找寻可趁之机,以为青云帮谋利,又兼打击天赐府,更让罗天弈早早了结这差事返回京师,但他想了一会,一时也没头绪,只问:“可能查得那帮盐盗踪迹?”
何阆低声道:“只能缀着天赐府的人查,那帮人行踪诡秘得很。”
舒月岚柔声道:“好好查,把盐场盐司,把那群盐盗盐人,掀了底地查!”
郭元海有点老态龙钟地走到厢门旁,忽然一顿,抬头望着阴暗的天幕,一滴雨水打落他脸皮上,一滴又一滴,雨声从天入耳,他想他可能年老耳背,听错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