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好后,赵敛之当即将所有情况和盘托出。
正所谓信人不疑,他相信戚将军的品行,这二位和戚将军师出同门之人,定是可以信任的。
“舍妹赵轻轻与我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轻轻她生母有恩于嫡母与我二人,更是因此丧命。”
“轻轻年幼便与生母阴阳相隔,母亲便将轻轻记在她的名下。”
赵敛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轻轻她的生母是为了我母亲才进了赵府,所以她生母对轻轻也不是很喜欢。”
“轻轻跟她生母关系生疏,后来养在母亲那儿,倒是跟我们母子二人关系更好。”
“这便是那群人为什么要用轻轻来引我出来的原因。”
“而他们引我出现的目的,是为了祭天大典。”
赵敛之流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端起那莲花茶盏抿了一口安神茶。
【又是祭天。】
天道的声音难得沾染了些怒意。
宋寒酥有些疑惑。
‘祭天是做什么?’
‘为什么要说又?’
回应她的是天道的沉默,就在宋寒酥以为天道不会回答的时候,脑海里响起祂的声音,意外的茫然无助。
【吾……我不知。】
天道很是茫然,为什么祂下意识要用“又”这个字,明明祂并没有关注过俗世小国的祭天大典。
宋寒酥心中一紧,这样的天道,是她不曾见过的。
不过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她先安抚天道。
‘没关系的,只要发生过的事,都会留有痕迹。’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祭天一事已出,只要我们顺着这条线去查,总会查到的。’
无论是祭天大典的隐秘,还是天道的身份,都会查出来的。
宋寒酥跟天道的对话不过一瞬,赵敛之这边已经平复下来,声音平静的跟他们讲述祭天大典。
“穗巫当年立国之时,便是将国内最为让我们骄傲的能力都体现在了国名之上。”
“国人擅长种植,尤擅谷类作物的播种。”
“但农耕种植难免是要靠天吃饭,若遇上大灾大难,当年粮食收成便会减产。”
“我们种植粮食除了供给百姓日常生活、灾年储备,还有一部分是与邻国贸易的。”
“这一减产,有屯粮别的都还好说,就是这贸易方面,难免利益会减少。”
“若是不幸遇上连年的大灾,就是连屯粮都未必够用。”
“这屯粮,就算一直不腐坏,只进不出的情况下,总有用尽的时候。”
“但我们穗巫,从来不会有连年的大灾,因为我们的巫祝之术,能与种植能力并驾齐驱!”
说这话的时候,赵敛之的神色十分复杂,既有骄傲,又含着痛苦。
“巫祝之术,帮助我们趋吉避凶。”
“预知洪水将至,我们便挖沟渠,预知有蝗灾,便备些雉凫。”
【百姓可以饲养鸡鸭,穗巫生活还算富足。】
‘是啊。’
察觉到天道情绪恢复,宋寒酥没有再提。
她看着赵敛之,神情严肃,觉得他应该快说到重点了。
不过前面铺垫的这么好,后面要是有转折,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赵敛之从袖中取出一串铜钱。
铜钱用红绳串着,绳子有些许磨损,想来是经常拿出来把玩,铜钱上的字迹都不甚清晰,倒是被汗水打磨的发光发亮。
“当然,我刚刚说的那些靠经验也能总结出来。”
“最重要的是,巫祝之术可以逆天改命!”
“连年大旱叫它降雨,暴雨不停叫它云开,蝗虫过境叫它改道,如此种种,方有我穗巫国内风调雨顺!”
“虽然能做到这些的大巫稀少,但每次王位更替,都会有一位大巫一同出世。”
“长久以来,一直如此。”
“直到那一年,大巫降生在了皇室。”
赵敛之将铜钱放在桌上,用手将其缓摊开,确保每一个铜钱被磨损到快要看不清的年份字样朝上。
他指着其中一枚写着“天缘通宝”的铜钱继续道。
“天缘帝称帝当年,先是暴雨,再是连年的大旱,尽管大巫用尽神通,亦是不得解法。”
“当时人心惶惶,都认为是天缘帝不配称帝。”
“当年与天缘帝争夺皇位的皇子都尽数被杀绝,独留下那孤苦无依、受尽欺凌但聪慧过人的七皇子。”
“七皇子乃是当时先帝醉后与一宫女所留,那宫女生下七皇子就撒手人寰,留下七皇子一人在这深宫之中。”
“从小不受待见、不被重视的七皇子靠着自己,成为一名为国为民,宽厚温和的合格皇子,并自动放弃了夺位之争。”
“可惜,七皇子是放弃了,但天缘帝不这么认为。”
“天缘帝本就起了疑心,听到谣言更是勃然大怒,发现七皇子除了过人的聪慧外,竟然还有大巫之能——”
宋寒酥心里咯噔一下,发自内心的为这位倒霉皇子感到担忧。
天道听到这段故事的时候,莫名有些羞窘,尤其是在赵敛之说七皇子聪慧过人的时候。
但祂实在不知道这情绪的由来,只能茫然地听着赵敛之讲述。
赵敛之在那枚铜钱上重重点了点,像是想把它嵌进桌案里。
宋寒酥移开视线,觉得有些有些干渴,然而拿起荷花茶盏的时候,又顿住了动作,觉得自己可以学习古人,“望梅止渴”。
赵敛之将手指从铜钱上移开,已经伤了一只手臂,另外一个若是此时也受伤,有些不太划算。
“天缘帝命令禁军抓住七皇子,以祸乱国运为罪名,将其作为活祭品祭天!”
“剜其双眼,抛掷于东西两侧炉台,焚之。”
“将东西两方灾难告知于天地。”
“割其双耳,埋于南北两方淤泥下。”
“将百姓哀怨之言掩盖,不得以污言秽语上达天听。”
“以泥浆污秽之物封其口。”
“免得他口出狂言、颠倒黑白,甚至——”
“教唆天神欺我穗巫。”
“最后,趁其尚有神志,将其身躯以镇魂钉固定,活活烧死在祭台之上。”
“最可悲的是——”
赵敛之眼里,满是悲伤,感同身受的那种悲伤。
“活祭之后,天,真的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