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老钢铁厂内。
    徐江弹了弹捡来的烟头，喘着气点燃，他做老大这么多年，手脚都生疏了，扛个半大小子躲着人走到这里，可真不容易。
    徐江边抽烟，边在自己心里盘算，他这一路上是避开了路人，可监控还在头上挂着，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赵立冬的人通知到了，高启强也在赶来的路上。
    等能解决完高启强父子之后，他就跑路，去外市躲着都不够，还得跑去国外才行。
    徐江摸摸脸上的胡茬，暗想，还得去棒子那整个脸，毕竟总不能一辈子不回来，他老徐家的祖坟得有人烧香，雷雷的墓也得扫。
    他先前花钱买了老大老豪气的一个墓碑，又烧了大堆人民币下去，应该够儿子用好几年了……
    啧，儿子，想到这里，徐江眼里满溢的不舍落寞瞬间化作暴怒。
    他一扭身，刚想一脚踹在趴地面的小孩身上，却见这个傻乎乎的人早醒了，一脸懵地看着他。
    “你谁啊，
    徐江卡壳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顾曜是吧，跟着你那个表子妈不也挺好，怎么来高启强身边了，哼，这次算你命不好，碰上我了，你爸杀了我儿子，我也不贪多，要你一条小命还是够的！”
    他想了想，惋惜道：“你爸是个怂货，找两个替死鬼挡在前面，要是当时能找到你们，老子不仅要你的小命，还要把你浑身上下论斤卖！”
    顾曜一怔，眼神凌厉如锋，但嘴角却扬了起来，“是吗，你想杀我？我倒想试试看你怎么把人论斤卖，徐江，其实你儿子死的挺好，就是死的太好了，一点不痛苦，反而没让你也尝尝这种亲人被宰割的滋味……”
    顾曜脸上带笑，慢悠悠说着，徐江却顾不上耳边传来嘲讽雷雷的话，他早已被顾曜一抬头的冷笑，惊出了一身虚汗。
    尽管才跟踪一会，徐江自觉摸清了顾曜的来路，傻了吧唧乖学生一个，只会盯着路边摊流口水，看到流浪狗还喂两口，人弱心软，这种人最好欺负了。
    如今目睹顾曜变脸，徐江瞪大眼睛。
    “你这小兔崽子，你，”
    顾曜可不和他废话，警方的人随时会来，就凭徐江刚才羞辱顾倩的话，已经让顾曜改变主意，不等安欣来了。
    徐江本就打算速战速决，在高启强眼前弄死顾曜，他也根本没把顾曜放在眼里，直接把人往地上一摔，懒得管了。
    此时就方便了顾曜，当然要是有绳子也不过多费一些功夫，需要和徐江多啰嗦两句而已。
    顾曜站起来，边拍灰边戏谑道：“叫你一句京海市良心企业家，你还真觉得自己是苦主了，这些年你手上沾过多少人的血，数得清吗？”
    “不过，你放心，等你死了，这些你记也记不清的人家属会来送你的，你心太脏，得扔，肾呢，太虚，估计也用不了，但骨灰什么的，大可以和你儿子一起扔进公厕嘛，盖盖臭气。”
    徐江被彻底激怒了，大喊道：“闭嘴，小兔崽子，你懂个屁！”他一拳抡起来，冲着顾曜面门而去。
    顾曜早有预料，反应极快，一手扣住迎面凶猛挥来的拳头，同时定脚发力，右手重重的一拳打在徐江胸前。
    只这一击，就震得徐江身体震颤，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不自觉呼痛出声。
    顾曜的身体看似和他人无异，甚至稍显直瘦，竟然蕴含着巨大的力道，与人对拳，力气之大，对手完全抵不过一丝，只能被逼后退。
    徐江身高力大，从前也是单打独斗过的，压根没觉得顾曜能翻出浪来。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拳头是挥出去了，但眨眼就被人扣住，想抽抽不动，想把人拉过来也拉不动，徐江脑袋都懵圈了，然后就被人重新揍回现实。
    疼得徐江啊啊叫个不停，而顾曜一步步走近，徐江面上仿佛已经疼得做不出反应来，然而另一只手已经静悄悄地往后腰摸去。
    顾曜一直注意着徐江的动作，见状，果断一个箭步扑上去，拳头狠狠捶在徐江身上刚才击中的部位。
    动作被突然打断，徐江已经来不及掏出那把自制手枪，他再次遭遇重击，反而默不吭声，咬牙忍下了。
    徐江眼中凶光闪过，伸手格挡应接不暇的攻击，同时一膝盖猛力顶出。
    顾曜猛然看到徐江身后的墙壁处冒出一个影子，眼神一滞，颤动着睫毛，竟然没躲开这一击。
    砰！
    随即一声闷哼，不是顾曜发出的声音，而是徐江。
    徐江不可置信看着肚子上咕噜流淌的一滩血液，身子往下软软瘫去。
    他极力扭过头往后看，低声虚弱道：“老曹，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曹闯没理睬徐江，他只是摸了摸微微发烫的枪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顾曜，眼神带着些犹疑和呆滞。
    黑社会欺负三好学生，身为警察的第一意识让曹闯先对徐江开了枪，可在场的不止徐江一个人，赵立冬给的指令也是灭口知情人。
    而且，顾曜那架势，差点没直接打死徐江，这真是安欣口中的乖孩子？他要不要彻底灭口？
    顾曜停下攻击，居高临下看着徐江。
    顾曜一停手，低头扑扇着睫毛的模样让曹闯心里那股杀意淡了不少。
    顾曜也是鱼档家的孩子。
    京海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海鲜了，穷苦人家出身的曹闯无权无势，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得整天和鱼腥味打交道。
    后来好不容易调职，却是他一辈子的尽头了，在需要工龄的时候，他年轻，在需要学历的时候，他落后，好事总没有他的。
    他不年轻了，一腔热血早被生活的零碎磨平，家里需要吃饭看病，能提到办公室做干部更是他几十年的盼望。
    而这些，孟德海给不了他。
    有一次值班的晚上。
    这时候赵立冬已经找上了他，金钱权势，只在他一念之间。
    曹闯犹豫了，他找到孟德海，试探着笑问：“孟局，我都五十多了，还在一线工作，我听说今年，咳咳，你和安局好像要动一动，咱们局里，是不是得……”
    孟德海听懂了他的暗示，温和拍拍曹闯的肩膀，笑道：“是我平时关心你不够，但目前咱们局里刑警支队都是一群愣头青，你走了，安欣李响可撑不起来，老曹啊，有你在一线，我心里才踏实！”
    曹闯沉默了。
    孟德海继续道：“你是咱们队里的老刑警、老同志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
    意思是除了升职，其他的还可以谈。
    曹闯的脸色瞬间僵硬，心里无比失望，但他很快挤出一个笑脸，点头，忙道：“谢谢领导安排。”
    事情就这么被定下了，他离那个提干人选永远差了那么一步。
    曹闯深深吐了一口气，把枪口压下去，走过去打量顾曜的伤势。
    “警局办事，击伤犯人而已，可别把徐江这黑社会的话听进去，是不是徐江绑架的你？幸好没出事，不过高启强肯定急坏了，你先回去，徐江由我来按章程处置。”
    曹闯找理由想支开顾曜，再弄死徐江，这次他手里真正握了一条人命，有了把柄，想必赵立冬承诺的副局长职位总算能轮到他了。
    砰！
    砰！
    接连两声枪响。
    一枪打在曹闯的背上。
    顾曜还没说话，几乎同一时间察觉到徐江的动静。
    他瞳孔微微一缩，一把抢过曹闯手里的枪，对准徐江的右臂开了一枪，打断了徐江瞄准他的第二枪。
    徐江左手捂住肚子上的枪眼，再无余力堵住右臂的伤口，只能任由鲜红的血液汩汩流下。
    “曹闯要杀我，你也想要我的命？”徐江身体虚弱至极，眼神却恶狠狠地瞪着顾曜。
    顾曜蹲在徐江旁边，看着这人的生命力缓缓流逝，心底没有丝毫怜悯，还是让徐江死得太痛快了。
    血债血偿，顾倩是怎么死的，顾曜也想让徐江体验一番，可惜这里没有那个条件。
    不过杀人诛心，徐江在某方面是个传统男人，徐雷是他最大的软肋，祖辈也是。
    顾曜思忖一会，开口道：“记得顾倩和黄翠翠吗，你想救赵立冬亲戚，想扩大保护伞，轻飘飘一句话下来，这两个女人，一个没了心脏，一个没了肾。还有柴敏的不孕不育医院，甚至有人做着做着手术就没了一颗肾……”
    徐江眯起眼睛，不屑地笑出声，笑着笑着，喉咙里反涌出血。
    “妈的！天真，人和人的命可不一样，尤其这两个表子，贱货！老子早不记得了！怎么，你和这两个老表子不会有一腿吧，哈哈哈哈……”
    顾曜听着，没有被他激怒，手上仍稳稳握着警枪，慢慢说道：“我听说你发达后迁了徐家祖坟，还重修了祠堂，想必徐家其他人应该很感激你吧，可惜，很快就没了，你是进不去祖坟了，还有你老婆你儿子，他们的罐子也得搬出来，放哪呢，我想想，公厕不太够，不如加入火药里吧，制成炮弹，也算废物利用了……”
    顾曜微笑着说。
    “去你妈的！小杂种！狗屎，你敢碰我老婆儿子，敢拆我家祖坟，我要你的命！”
    提起妻儿的身后事，徐江顿时神情疯癫，他顾不上已经剧痛到发麻的肚子，挣扎着爬起来去够远处摔落的自制枪。
    在徐江快要够上时，冰冷的金属触感印上了他的额头。
    徐江绝望了，他恼恨道：“你不讲道义！祸不及家人，我老婆儿子早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顾曜嗤笑一声，反问：“道义？”
    “做你们这行的违法乱纪的多，但像你这样一点道上的规矩都不讲的，还是第一个，我想想，卖器官不谈，你之前当面说要放白江波一马，转眼给人埋了，尤其是今天绑架我，现在和我说起道义？”
    “你和赵立冬造的孽，没有天收，那就让我亲手来。”
    徐江已经说不出话了，大口大口的血从喉咙溢出，极为困难地喘气。
    “雷，雷雷，放他……”
    顾曜目光冰冷，看着徐江垂死挣扎。
    直到注视着不甘心的徐江去见他儿子，顾曜这才起身，走回曹闯旁边。
    曹闯不比徐江只是肚腹和手臂受伤，还能苟延残喘，甚至爬起来挣扎一会。
    曹闯却被一枪正中胸膛，此时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顾曜看着曹闯，一边把警枪擦干净塞回他的手里，一边淡淡道：“你的肺被子弹打穿，已经没救了……”
    收拾好局面，顾曜回身提起自己的书包，毫不迟疑地离开现场。
    越过曹闯时，曹闯却强撑着说：“别走，我，我，有你要的东西……”
    顾曜停下步子，回头问：“什么东西？”
    经过这一遭，他和徐江两败俱伤，唯独顾曜安然无恙，再听完刚才的话，曹闯心里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赵立冬，他答应我做掉徐江，就帮我当上副局长，我和你一样，是穷苦人出身，也没几年能当警察了，我糊涂，答应他了。”
    “小同学，我能给你赵立冬犯罪的证据，等安欣他们来了，你别说出我的事，就让我在追查犯人的时候牺牲……”
    听着曹闯卖惨的话，顾曜低头看了看他。
    ———
    顾曜一出事，高启强就发现了。
    他怒到极致，一巴掌甩在唐小龙头上，“你开着车，怎么能把徐江跟丢的？”
    唐小龙一阵后怕，顾不上发痛的脑袋，急道：“我也不知道啊，就一个弯徐江就彻底没影了，强哥，咱们咋办，徐江再怎么样，也比咱有人脉，万一他豁出去再来旧厂街……”
    高启强瞪他，“他忙着逃命，来不了！”
    唐小龙松了一口气。
    老默在旁边擦着枪，闻言，眼神阴冷地看向唐小龙，“人在哪没的？”
    唐小龙勉强笑了，“默哥，”他咽了咽口水，“既然徐江跑了，咱们就不要追了吧，好不容易能有个安稳日子，干嘛还要和他结仇，万一再让警察逮着了，”
    “人在哪！”高启强怒道。
    “三条里路。”
    高启强瞪大眼，再次一巴掌拍上唐小龙的后脑勺，“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小曜学校就在那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