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恭介是一名不爱穿白大褂的心理医生,他坚信白大褂会让病人产生负担不愿说出内心的矛盾,无法得到的正确治疗。但是,常有人因此觉得他不够专业,导致这个小诊所入不敷出。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稳定的“客源”。
今天是月城雪见预约看病的日子,楷恭介早早就准备好了,在等待的过程中翻看着病历。
童年时期因罹患“神母细胞瘤”而休学常年住院,没有较好的朋友,和医生护士的关系也不和谐。
虽然依靠显贵的家族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最后也奇迹般的痊愈了,但很快又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家族也彻底放弃了她。
本人一直积极治疗,但效果不太理想。归根结底,是对医生仍存在严重的防备心理。
楷恭介回想起最开始询问病情时,月城雪见只模模糊糊说了一句,都是游戏的错。
再就不肯多说了。
而月城雪见一直以来的诉求,是把自己“幻想”的记忆全部忘记。比起系统的治疗,更希望受到催眠。
楷恭介哭笑不得的告诉她,现实里医生没有电视剧那么厉害,他也不可能靠一个怀表让人对他言听计从。
月城雪见很失望,又很快振作起来,这回的要求简单点了,她希望医生能帮她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
但当楷宗介想从她身边入手,帮她分析和人交往时的问题,她又开始逃避。
这种又配合又不配合的病人,楷宗介也很无奈。
她将自己分离成了两个个体,一个是本人,一个是[游戏月城雪见],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状。
不管是谈话还是药物治疗,都没有效果。
楷宗介看了眼时钟,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又想到上次在校友会上听到的八卦。
东大校友会堪称全国组织力最强影响最广的校友会,无数社会名流从东大毕业,和东大毕业的人交往,编织成一张密密的关系网。
宗介算是东大里少数混得不怎么样的那一波,要不是老同学专程打电话过来,他也不会参加。
就是这无聊的酒会上,他听到了自己病人的名字。
“月城家那个,真是家门不幸啊。”
“听说老大车祸死了,下手真狠,好歹一母同胞。”
“那个小丫头也就那点本事,守不住家业的,我看月城家是完了。”
宗介走过去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个月城?”
“就是法律世家的月城啊,”同学如数家珍,“家族三代出了四位检察官,两位法官,五名律师,还有哪个月城。”
平民出身的宗介自然是不了解的,只隐隐记得似乎在报纸上看过这个姓氏,硬着头皮继续说:“他们家出什么事了。”
“唉”有人倾听那个人一下就来劲了,长吁短叹的恨不得改姓,“真是可怜,月城先生一把年纪还要身陷囹圄,都因为那个痨病女儿。”
“是因为什么才坐牢的呢。”宗介追问。总不能随随便便把人送进去吧,那位月城先生可是连他都知道的大法官。
“哎呀,这个。”同学又不想说了。
但现在由不得他,身边已挤满了凑热闹的人。大家都知道他在法院工作,之前刚好分配在了月城先生手下,肯定知道些不为人道的事。
“他们家的小姐,月城雪见,揭露了他们家的一些秘辛。”同学突然语焉不详起来,支支吾吾地说:
“好像是开庭时收了些礼物。”
“就这?”一片沉默之下,一个穿着奢侈品的男生鄙夷道:“那可真是个疯子,这点小事也不惜和家族决裂,家族培养她这么多年都不会感恩吗。”
听到他这么说那个同学松了口气,紧跟着说:
“就是嘛,我还听说她妈妈也就之前的月城智美律师,也是个疯子。有一天突然发狂拿刀砍了自己的女委托人,又闯到法院要砍月城先生,幸亏被拦住了,没多久就自杀了,你们说这是不是遗传啊。”
众人心有戚戚,一齐附和着。
只有宗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太好笑了,在这群官宦子弟眼中,家族荣誉比正义更重要对吗。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连行贿和出轨都视而不见,一句“疯了”就解释了一切?
在后来的治疗中,宗介问过关于月城雪见家庭的问题,他怀疑是严重的家庭矛盾导致月城雪见发病。
结果月城雪见满不在乎地和盘托出了。
“那个女人,以委托的形式找到我母亲,询问她如何离婚进行财产分配,然后按照我母亲说的,让我父亲进行财产转移,把一些不动产过户给她。”
“其实要我父亲离婚是不可能的,毕竟要建立良好形象嘛,那个女人也只能这样挑衅挑衅了。但我母亲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刚刚还十分从容的月城雪见突然打了个哆嗦,她机械地说:
“她一直以为,和父亲因爱结合的。”
楷宗介意识到,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所以啊,虽然我在游戏里谈过几段恋爱,那几个男人也很爱我。但有时我却庆幸自己[死了],我才不信会他们一辈子爱我呢 ”
楷宗介忍不住问道:“您说的游戏,是那个什么,生前死后?”
“对。”月城雪见郑重地警告宗介,“千万,千万不要玩这个游戏,搞不好真的会死。”
我哪有钱买死贵的游戏,楷宗介心想,还不如多买几斤肉呢。
基本可以下结论了,因家庭原因导致对人际关系失去信心,在游戏中寻求慰藉后无法走出,造成精神分裂。
楷宗介问:“你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游戏,因为游戏里的你死了?”
月城雪见爽快地承认:“对,我不能让自己白[死]。”
刚下班穿着利落的西装裤,剪短了头发的女孩子,多年来疾病缠身靠自学考上东大,又飞快地转专业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哪怕放在一群优秀的年轻人中也是佼佼者。她那么年轻,才刚大学毕业步入职场,父母兄弟死亡入狱后手握庞大的财产,按理说人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哪怕她曾经遭遇不幸。
但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很恐慌,就像有什么东西撵着她,逼迫她做出选择。
依靠游戏重新构建了自己的世界,因为在游戏中体会过[死亡],才意识到再不反抗父亲就来不及了。
完成夙愿后又陷入了空虚,又想起了游戏,但或许在游戏中留下了阴影,所以急于摆脱游戏的影响,甚至提出了催眠。
楷宗介想了想,“那不如从交朋友开始,良好的友谊也会让人享受生活。”
“月城小姐,你对游戏又忌惮又依赖,这种情况在青少年里并不少见,大多都是缺乏和人沟通导致的。”
他看了看月城雪见,对方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是啊,从小在医院里长大上哪儿和同龄人交流呢。
“游戏……虚拟的爱人朋友说到底还是假的,我只是扮演[月城雪见]时比较游刃有余,轮到我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月城雪见沮丧道。
“亲情就不奢求了,爱情我已经经历过了……哪怕不是真的,所以医生,请让我收获一段友谊吧。”
楷宗介还在拿笔记录,坐在桌子对面的月城雪见突然身子前倾靠在桌子上,和宗介搞了个脸对脸。
面对宗介惊魂未定的脸,月城雪见自顾自地说:“拜托了宗介医生,教教我怎么交朋友吧。”
……这群大少爷大小姐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啊,宗介咬牙。
遭遇再值得同情,内里还是讨人厌的做派,以自我为中心。
以至于宗介自暴自弃地说:
“朋友还是恋人,都需要[缘]将你们系在一起,所以多参加联谊活动,和以前的同学都聚聚会,或许就能找到了。”
月城雪见似懂非懂。
距离上次会面已经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朋友交的怎么样了。
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楷宗介站起来准备迎接自己的病人。月城雪见每次都是这个时间到,不早不晚。
果然,刚到诊所门口就听见她说:
“医生,我找到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