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回京是三日后的事。
甘林寺被官府查封,主持被押入大狱,寺中有关人员都被带回大理寺接受盘问,经查处,主持已经不是第一回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这几年少说也有十名少女毁于他手。
此事在盛京掀起轩然大波,更是若怒了大批佛教信徒,民众激愤,皇帝下令,择日将主持问斩。
往日喜欢到甘林寺上香礼佛的姑娘、夫人们,如今绝不敢再提半字,生怕会被人诟病,名声不保。
甚至有传言说:甘林寺之所以求姻缘很灵验,去过的姑娘们回来后不久就嫁了人,是因为她们都被那老和尚玷污了,怕被人知晓再嫁不出去,所以一回家就急着找人说媒,早早嫁了去。
这也是为什么主持侵害过多名女子,却从没有人知道,受害者甚至竭力隐瞒。
贞洁对一个姑娘来说是最重要的,若没了名声,她们这辈子就毁了,就算曝光甘林寺的丑事那又如何呢?
会有人相信德高望重的主持做出这种事吗?不过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以卵击石罢了。
尚且想活着的,她们不会说出这种耻辱的事来,若活不下去的,回家便一头撞死,留得清白在人间。
正因为这种心理,才叫主持逍遥法外多年。
三人乘一辆马车回京,箫云筝支开窗扇往外瞧,闷闷不乐道:“本来还有小半月时间可以玩的,如今提前回去,又要被家里那位唠叨了。”
她叹了口毛,“幸好大哥昨日下江南去了,只有我爹管着我,我还得以喘口气。”
年宿宿听她抱怨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靠着车壁,心中想事,并未给出多大反应,淡淡道:“你呀,也该学些好,别总让箫将军操心。”
以前有箫剑霆在,她还收敛些,如今家里能镇住她的不在了,不知该闹出多少麻烦来。箫将军爱女,舍不得打骂,至多嘴上说几句狠话,仅此而已。
箫云筝显然不知足,对父亲的唠叨十分不耐烦。
她撇撇嘴,“我才学那些呢,我就是我,为何要与别人一样。”
这话倒是在理,年宿宿忍不住笑了,难得箫云筝是个真性情,的确不该让她变得深闺怨妇一般,连自己本性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李瑶鸢静静靠着车壁,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巴掌大的小脸就算打了胭脂也挡不住苍白憔悴。
那日的事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年宿宿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倒是箫云筝这个心大的,时不时会扯到那边去,不过很快话题又说到别处,并非故意。
李瑶鸢脸色淡淡,没有做出太大反应,她好似听什么都是这副反应,对什么都不大上心。
年宿宿很担心她。
“芝芝。”她凑过去,故意找话题与她聊天,“等回了京,我们再去泰和茶楼听戏好不好?”
李瑶鸢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却没有一分出自真心。
箫云筝拍手叫好,激动不已,“好啊好啊!我们许久不去了,也不知道那病秧子身体如何了……大哥去了江南,他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想来十分无聊,我们正好可以去帮他解闷。”
李瑶鸢依旧淡淡笑着。
年宿宿瞧了,就连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十分牵强。
年宿宿握上李瑶鸢冰凉的手,轻按了按,查觉到她目光看过来,她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好似无意为之。
箫云筝还在喋喋不休安排着她们回京后的活动,另外两人却没有听的心思。
花了大半日时间,马车的队伍终于进了盛京城门。
街上百姓瞧见这么大阵仗,纷纷退避三舍,让开了中间的大道,虽害怕顶撞贵人,却无一不驻足观看的,好奇又兴奋。
秦君郁打马走在前头,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甘林寺的事闹得很大,皇帝心中不安,命他接欣婕妤和几位姑娘回京,欣婕妤和秦文渊的车驾有护麟卫一路送进宫,他便送几位姑娘回府。
这又几个家族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几辆马车行在路上,除了马蹄的“哒哒”声回响,不免听到些闲言闲语。
“马车里坐着的是李家那位小姐吧?听说她被一个老和尚给……啧啧啧……这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啊!”
“你别乱说,城门的皇榜都张贴出来了,老和尚没来得及得手,就被太子殿下和箫家公子给拦下了。”
“谁知道当时情况如何呢,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道也是。这李姑娘父亲在朝为官,在京中亦有些势力,女儿出了这等丑闻,让家族蒙羞,有辱门楣,李大人肯定要掩盖事实,这才有了太子殿下和箫公子来得及时一说……”
几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李瑶鸢低着头,神色如常,实则宽袖下十指紧攥,已经嵌进了肉里。
年宿宿和箫云筝交换了个眼神,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马车停下,箫云筝神色一动,兴奋地支开车窗往外瞧,随即瘪着嘴将窗关上,她耸耸肩,“到王府了。太子殿下先关王姑娘回家,然后才到我们。”
年宿宿:“一路过去的确先送王姑娘会更好,如此不用折返。”
箫云筝不置可否。
她小心翼翼瞄了眼李瑶鸢,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声劝道:“芝芝,你别管旁人说什么,他们就是吃饱了闲的,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等过了这个风头就好了,大家自然会忘了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倒是个心态好的,什么都能想得开。
李瑶鸢回以一笑,“好。”
年宿宿垂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送了王月娇,再是箫云筝,然后到李瑶鸢,最后是年宿宿。
李瑶鸢下马车时年宿宿下车送了她一程,两人在李府门前说了好一会儿话。
也不知是何缘故,前两家姑娘回府时都有父母来接,再与秦君郁寒暄、客套几句,可到了李家,却一个人也没有,府门紧闭,只开了小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