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年巧月的,也知道她和秦奉天的事,荷珠打心底里瞧不起年巧月,费尽心思和手段爬上皇子的床,还想怀上三皇子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呢?到头来还不是和她们这些宫女一样,只有伺候人的份儿。
秦奉天“哦”了一声,好奇地打量年巧月。
年巧月更觉得不解,转头问嬷嬷:“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嬷嬷可不会给她解释,丢下她就走了。
荷珠带着她的小跟班一起哄秦奉天到外面去玩,留下一头雾水的年巧月。
偌大的祥如宫,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给自己解惑的人。
年巧月其实看出来了那群宫女在刻意挤兑自己,没人管她,她便兀自进了殿内,寻个角落坐下。
她想不明白,秦奉天为何会不认得自己?而且行为举止,言语表达都像个小孩子。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年巧月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她猛然惊醒,错愕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人。
“皇……皇后娘娘。”她连忙坐直身子,放在桌上当枕头的包袱已被压瘪,上头还残留着一摊口水。
她尴尬地将包袱拖下来放到膝上,不安地看着皇后。
皇后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但今天,皇后似乎格外冷淡,平静地看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等她再细看时,冰冷的双眸又恢复了一汪静水。
今日带她进宫的那个嬷嬷也在,她站在皇后身旁,虎视眈眈。
“从今日起,你便是庆王爷的贴身宫女,吃穿住行都和祥如宫的其他宫女一样,不要以为自己怀着王爷的孩子就能母凭子贵,目中无人,娘娘会让人盯着你,若你敢做出逾矩的行为,照宫规处置。”嬷嬷恶狠狠地警告她。
嬷嬷呼了口浊气,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看在你有身子的份上,粗活重活就不用干了,只负责端茶倒水,哄王爷开心,陪王爷玩就好。”
年巧月不解地蹙眉,什么叫“哄王爷开心,陪王爷玩”?
皇后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带着近旁伺候的人退出去。
殿内唯余皇后与年巧月。
皇后勾了勾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你还不知情吧?”
“上次你害天儿被皇上杖责,在太庙跪了五个时辰,回来后他便连日高烧,烧了七八日,好不容易退烧,人醒了,却……”
年巧月还是第一次在皇后的脸上看见这么无助,这么痛苦,又这么无奈的表情,她迫不及待地问:“却怎么样?”
皇后闭了闭眼,缓缓情绪,才告诉她:“太医说,连日高烧,导致天儿现在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就连记忆,也停在八九岁时。”
“高烧对身体的损害是不可逆的,所以,天儿后半辈子都只能这样活着。”
这个消息对年巧月来说如晴天霹雳,她瞠目结舌呆住了好一会,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说好听点是智力低下,形如孩童,说难听点,不就是……弱智吗?
她情不自禁抚上了腹部,悲从中来,她竟然怀了弱智的孩子,而她的后半生,都要和一个弱智度过。
年巧月泪流满面,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心如死灰,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别人的人生是大起大落,而她的人生却是大落大落……
在相府等待的那十日,是她的人生中最煎熬的十日,忧虑,担忧,恐慌,彷徨……几十种不安的情绪压在心头,一天几乎只睡一时辰,而这一个时辰的睡眠,在梦中也要受噩梦的侵扰。
她就这么硬生生熬了过来,熬到自己被诊出怀孕,熬到一封圣旨将她救出去。
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可没想到,是将她送进了另一个地狱。
年巧月肝肠寸断,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晕了过去。
皇后淡定地命人将她抬走,独自在殿内坐了许久。
十月中旬。
皇帝召秦君郁进宫。
父子俩相顾无言。
皇帝隐约从他眉眼间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总是萦绕着一股挥之不散的忧愁。
他母亲温柔体贴,却忧思过重,日日心神不宁,最后熬到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一向开朗活泼的秦君郁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皇帝担心他会步他母亲的后尘,却不曾想,他却越养越乖僻邪谬,做事极端,虽说没什么实干,却也稳坐太子之位多年。
秦君郁目光平静地看着皇帝,“父皇,您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皇帝抿唇,回过神来,心不在焉道:“先前钦天监说因你与年姑娘的婚事,影响了紫微星和北极星,二者冲撞,于家于国都不利,所以朕一直没让钦天监给你定下婚期。”
“这么一拖,已经快四月有余了,你也不曾来问过朕。朕知道,你是不想朕忧心。”
“近日宫中祸事连连,朕不堪其扰,前几日又请了钦天监来问星相。他说,北极星已回到正常的魂转轨道,此前出现异常,很可能是受了不好的东西的影响。”
皇帝顿了顿,将手搭在秦君郁的肩上,语重心长地道:“朕想让你,与年姑娘一起去余杭郡,九云山上有一座名叫仙临寺的寺庙,只要你们能诚心参拜,求佛祖庇护,必能消灾免难,逢凶化吉。”
“不知你可愿意?”
毕竟盛京到余杭,山长水远,这一路舟车劳顿,免不了要吃苦头,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三个月,他们若能暂时舍下这荣华富贵,诚心去求佛保佑,必能实现心中所愿。
秦君郁虽不信这些,却挡不住自己的父皇信。
他点点头,“好。儿臣愿意前去。”
皇帝喜笑颜开,“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他忽然想到什么,喜悦之色突然褪去,转而覆上一层浓郁的忧愁。
“天儿……太医说大概是治不好了的。朕一共就五个儿子,如今能担得起大任的,便只有你了。”
皇帝看着秦君郁,眼神中寄予了厚望,“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