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茂林很郁闷。
    开嘎斯车的时候，自己也是从学徒干起来的。
    车长退休后，他才有机会当上车长。
    可去年，驾驶员和学徒都回城了，就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
    今年终于盼着进了新车，自己也顺利的接手了。
    他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的大儿子今年马上就要毕业了。
    只要自己的车组等个半年，他再跟领导说说，儿子就能进解放车组。
    到时候，这台解放车不就彻底姓汤了吗？！
    可这也注定是个美梦！
    这不，今天他拾捣好车，水也加好了，车也热好了，准备去场部粮油服务站拉粮油，就听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龚连山被派到车组当学徒！
    哎呀我去！
    他一下想起昨天跟着他回来的龚连山，憨憨傻傻的模样，他给自己当学徒？
    那儿子咋办？
    汤茂林瞬间升起一股邪火，差点把手中的大茶缸子摔了！
    他接到机务队吴队长的正式通知，心情很低落。
    “下午报到？等着吧！”
    反正今天有任务，没时间等你！
    他把车开到了队部，去财务室找到李玲。
    “走吧，不是去拉粮油吗？”
    “你不等徒弟了？”
    李玲，财务室出纳，兼连队粮油管理员。
    三十多岁的女人，很是泼辣。
    “不等了，工作重要。”
    汤茂林带着李玲一溜烟的去了场部。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龚连山跟老妈说了他进解放车组的事。
    “真的？这么快？”
    姚凤仙没想到儿子竟然办成了这么大的事。
    一高兴，中午加餐，给儿子炒了个鸡蛋。
    下午龚连山去找汤茂林报到，才知道汤师傅去了场部。
    一下午时间，他都在原来的车组聊天打屁。
    昨天买的葡萄烟都抽没了半盒。
    下午三点多，大解放才回来。
    连队的粮油站没有固定的场地。
    大量知青回城，连队俱乐部也就停用了。
    连队把食堂隔壁的放映间改造了一下，用来堆放供应粮油。
    大解放就停在门口。
    李玲张罗着工人卸车。
    汤茂林则靠着前轮翼子板抽烟。
    远远的见一人连跑带颠的过来。
    他仔细一看，正是那個小龚！
    龚连山听说大解放回来了，赶紧过来报到。
    他转岗需要车长签字。
    “师傅，汤师傅，呵呵，我是来报到的！”
    龚连山一脸憨笑的过来，把转岗通知单递给汤茂林。
    老汤眯着眼没有接。
    而是不紧不慢的吸着烟。
    龚连山笑容不变，收回转岗通知单，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汤茂林递上一支。
    “师傅，抽烟！”
    老汤还是没接。
    只说道：“我有。”
    这下就尴尬了。
    龚连山抬着胳膊递烟，而老汤就是不接。
    就连旁边的李玲都有点意外。
    这老汤是咋的了？这么为难孩子呢！
    龚连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老汤对自己有意见，他是不高兴自己来啊！
    “师傅，我服从分配，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放心，到了咱车组我就好好干，绝不给你丢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汤茂林也无话可说。
    为难一个孩子也不磊落。
    “咱们车组规矩多，你能适应吗？”
    这就是先立规矩。
    “没事，师傅。只要是咱们车组的规矩，我就坚决执行。”
    汤茂林见龚连山依然很热情，也不好再为难他。
    “拿来。”
    “啥？”
    “通知单啊！”
    “哦。”
    汤茂林在通知单上签了字，说道：“车上有抹布，先擦车吧。”
    “哎。”
    龚连山颠颠的去驾驶室拿了抹布和小水桶，转身去了食堂。
    刚才汤茂林为难龚连山的事已经被人看见，告诉了龚福廷。
    龚福廷嘿嘿一笑，“考验也是难免的。”
    话虽这样说，可他心里已经不舒服了。
    你汤茂林一个汽车司机不假，我也不是吃素的。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正在暗生闷气，儿子龚连山进来了。
    “连山，有事啊？”
    “啊，爸，我打点水擦车。”
    “嗯。”
    龚福廷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情绪。
    “郭海，带连山打点水。”
    “哎。”
    郭海笑呵呵的过来。
    “连山，你可真行！都去开大解放了！”
    “呵呵，只是学徒。”
    身后一个黄鹂般的声音接话道：“学徒怕啥？早晚能成师傅！”
    龚连山回身才看到，沈金凤正站在身后戴着套袖。
    另外两个姑娘也凑过来，嘻嘻哈哈的打趣道：“就是，连山好好干，早晚当车长！”
    “借你们吉言！”
    打了水，龚连山赶紧去擦车。
    此时粮油已经卸完了。
    工人们站在后车厢里扫着漏出的面粉。
    夕阳西下，天边只剩几丝红霞。
    龚连山清洗了抹布，开始擦着驾驶室。
    三月的冷水冰凉刺骨。
    没一会儿他的手指就麻了。
    汤茂林见小徒弟的手掌通红，也有些过意不去。
    “算了，明天中午天暖了再擦吧。”
    “哎。”
    龚连山倒了水，把手擦干，再次掏出香烟来。
    这回汤茂林没有拒绝。
    “小龚啊，你有十八了吧？”
    “嗯，正好十八。”
    “你爸知道你抽烟吗？”
    “嘿嘿，师傅，我现在偷着抽的，伱可别跟我爸说！”
    “呵呵，那可不一定！”
    汤茂林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龚连山也跟着傻笑。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提醒老汤，别忘了我爸是谁！
    两人正拾捣工具，关着大箱板，龚福廷从食堂里走了出来。
    “哈哈，老汤啊，刚回来？”
    “哟，是龚师傅！刚回来。”
    “还没吃饭吧？正好，食堂还有一瓶好酒，咱们喝几口？”
    “呃……”
    汤茂林有点不好意思了。
    自己刚刚还在难为人家孩子，现在就跟人家一起吃饭。
    “来，来，我炒几个菜，你们师徒俩也联络联络感情！”
    徒弟的老爸都这么热情的邀请了，自己要是不给面子有点说不过去。
    “这好吗？”
    “这有啥好不好的，来来来！”
    龚福廷一脸笑容的拉着汤茂林，两人当先往食堂里走。
    “你看看，这客气的，多不好啊！”
    汤茂林客气着往前走了几步，猛地回头喊道：“小龚啊，把车先锁了！”
    黑影在空中划过，一串钥匙抛了过来。
    龚连山连声答应，拿起钥匙锁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