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龚福廷早早的去了食堂。
龚连山一个人往东大沟水库去。
说起来,他还在三队的时候,就参与了水库的建设。
后来因为洪灾内涝,水库停工了一段时间。
等转过年来,他又调去了车队,也就没有机会再去东大沟了。
要不是他得知东大沟水库淹死人了,他都不会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条笔直的土坝横亘在河道上。
一侧青草杂树茂密,另一侧水面广大,能有上百亩的样子。
大坝上聚集了一群人,正在吵吵巴火的下水。
从水中出来一人,哆嗦嗦嗦的披上大衣,喝着白酒。
旁边还点燃了一堆篝火。
有人看见龚连山来了,问道:“龚连山,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问道:“还没找到?”
“今年水大,不好找啊!”
正说着,有人过来搭话。
龚连山赶紧打招呼,“师傅!”
孟国平一脸疲惫的看着他。
“你也过来了?”
“是啊,我听到消息就过来看看。”
龚连山拿出葡萄递给孟国平,俩人往旁边走了走。
“都到车队了,还抽葡萄呢?”
孟国平开着玩笑。
“呵呵,我你还不知道么,这就不错了!”
“是啊,听说你跟沈家丫头都领证了?!啥时候办呐?”
“我爸他们商量国庆办!”
“到时候喊我一声!”
俩人边聊边抽烟,眼睛看着会水的人挨个从大坝上下去。
六月的东北,正式进入了春天。
可这时候的河水还很凉。
下水也就几分钟就得上来,还得赶紧喝口白酒,烤烤火,否则手脚都得抽筋儿。
孟国平叹了口气。
“这都捞了两天了,这人啊,唉!”
他没有说下去。
尹弘家就在孟国平家隔壁。
两家虽然没有深交,可低头不见抬头见。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一时间他也没法接受。
这两天,只要一回家,就能听到隔壁的哭声。
大人哭,孩子叫,那叫一个闹心啊!
“那邓国斌……”
龚连山提了一个话头。
孟国平抬头看了眼距离水库百十米的猪号方向。
“已经带走调查了。”
“你说是不是……”
孟国平当然明白龚连山的意思。
有很多人都认为是邓国斌故意诓骗尹弘游泳,然后把他拖下水的。
不然,上午刚下完小雨,中午就去游泳?
那时候也不热,游什么泳?
据猪号职工反映,当天尹弘是不愿意去的,邓国斌非拉着人家去。
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要说这不是故意的,谁信?
尤其是尹弘的老婆,还有人家娘家人,都一口咬定是邓国斌谋杀!
孟国平摇摇头,深吸了口烟,说道:“从动机上来说,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倒是有人反映,说尹弘曾经给邓国斌提过意见,可这种事不至于杀人!”
“猪号倒是离水库近哈?!”
龚连山望着不远处的猪号说道。
“可不,不近也就不会出这事了!”
正聊着,从龚家的方向驶来了一辆大解放。
开车的正是老弟龚连河。
车上拉着食堂的张丽和郭海。
“都上来吧,吃饭了!”
孟国平喊道。
大坝上响起了一阵嘈杂。
人们从水里爬上来,抖手抖脚的烤着火,有的还穿着衣裤。
“师傅,你们先忙着,我回去了!”
“在这一起吃吧?”
“不了!”
大解放刚停车,龚连山就擦身而过。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着水库的边缘,往猪号的方向去了。
猪号是一栋高大的红砖房。
围着巨大的栅栏。
这里是第三生产队主要的肉食来源。
一部分是供应食堂,还有一部分要提供给粮油供应站,成为场部肉食供应的来源之一。
邓国斌被带走调查,并没有影响猪号的正常生产。
院子里依然有小猪崽的叫声。
老母猪哼哼着躺在泥地里打滚。
育肥猪也成群结队的拱着泥巴。
几个猪号职工正推着手推车往外运猪粪。
猪舍里响起了呲水的哗哗声。
有人看见了站在院子外的龚连山。
就问道:“你找谁啊?”
“没事,我就是看看!”
另一人看了看龚连山,对问话的人低声解释道:“好像是食堂龚家老大!”
“哦,龚连山?”
俩人的对话被龚连山听的一清二楚。
他呵呵一笑,说道:“我是龚连山。”
既然都是自己连队的人,他们也就放松了许多。
把猪粪倒在粪堆上,俩人就走过来搭讪。
“不是说你去场部了吗?咋回来了?”
“回来办点事!”
龚连山散了烟,三人就吞云吐雾的抽起来。
有了香烟搭桥,他们的话也就多了。
“这几天来调查的人多,我们都怕了!”
“可不咋的,我们也不敢乱说话,唉!”
“倒也是,一句话不对就能要人命。”
“他被带走了,你们这没人管了?”
“想得美!韩主任派了一個人临时管着呢!”
龚连山问道:“到底咋回事,你们知道不?”
“哎呀,这事吧,要我说就是该着!”
一人狠吸了一口烟,绘声绘色的讲起事发前的情景。
“当时我们刚吃了午饭,很多人都要休息一下。”
“尹弘也想眯一觉。”
“可邓国斌非要拉着他去游泳。”
“当时,尹弘是不想去的,可架不住邓国斌攒捣,俩人带着一个车胎就走了。”
“还带着车胎呢?”
“可不咋的?不带这个尹弘不去,他说了自己不太会游。”
另一人接话说道:“我们都眯了一觉了,邓国斌就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说出事了,尹弘落水了,他找不着了!”
“这下我们就慌了,赶紧去水库找人。”
“找了两个钟头,都没找到,这才跑去队部报告!”
说到这,俩人都沉默了。
在回家的路上,龚连山想到了一句话。
性格决定命运。
像邓国斌这样的人,有些管理能力,有些小聪明,又有些戾气,性格很霸道。
在连队有点小权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如果他是个沉稳的人,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
那天他为啥非要去游泳,还非要带着尹弘,这就是所有人不解的地方。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他不内疚吗?
我想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他会内疚,会后悔。
但是,他和尹弘家也注定结下了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