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的父亲,方军,曾经就在工地上干活。
每次回家,这种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男人一脸痛苦,跪在地上不断向着神像磕头。
他嘴上喃喃自语,似乎在咒骂,但是脸上却有两颗清泪滑下。
高台之上。
神像雕刻的是一张西方人种的面孔,没有真人那般的特性,极具理想化,艺术化。
他微卷的胡须,身材高大,披着一件褴褛的斗篷,赤脚走在大地上。
在石台阶的衬托下,处于高处的视角,以某种怜悯的神情,俯视着台下的信徒。
“主啊!我崇拜您,您的名讳就是我的路灯!请您将幸福赐予我的家人!请您宽恕我的罪行!”
“非相!”
男人跪在地上,五指伸开,与额头一起紧触地面。
方奕眉头微皱,不太明白这个非相是什么东西。
对方的说的很迷糊,像是情绪激动时,扭曲迷糊的语气词……
继续听下去。
可以感觉到,那个中年在懊恼,在恳求,也在忏悔。
作为一个标准的现代人,他没有先傩那样的灰暗未来。
他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能力,突破现代社会的道德和伦理的束缚。
同时他心中的仇恨久久不能消散,在这种矛盾之下,便会寻求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
“我要去牺牲,我要去奉献,就如同您的指引,为他人而死,是荣誉的……”
……
方奕并没有理睬这个祷告的男人。
对方很有可能想要自杀骗保,可能还想要在临死之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别人的事自己没有必要,也没有精力去管。
崇拜法的探究以及齐征的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在男人微不可闻的祷告声中,方奕只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
忽然之间。
方奕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高台之上的神像面容,竟然在变化。
坚硬而冰冷的岩石在蠕动,恍惚之间,有着西方人种特征的面部逐渐模糊。
在方奕的注视下,神像竟然变换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个人虽然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但是他依旧清晰记得。
因为对方给他带来的压力与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方云!
方奕瞪大了眼睛,全身紧绷,黑色青筋涌动,冷汗直流。
双手死死攥拳,骨节发出轻脆的噼啪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
看着面前身披褴褛长袍,赤脚踩在石台阶上的许方云。
方奕脸色异常难看。
对方没有任何动作,无喜无悲。
像是某种超脱人间的存在,用着平静的眼神俯视着身下的教堂。
不行!
要主动出手!
方奕眼神凌厉,身体压弯,如同像是一只蓄力待发的猎豹。
恐怖的回忆萦绕在心头。
身体曾经被撕裂的痛苦,化作无形潮水,冲刷着全身上下。
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忍不住收缩,隆起片片细小的疙瘩。
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沉重起来。
压力之下,黑色青筋蠕动,虬结密布,嘶吼声在胸腔中回响。
沉闷的大鼓,即将轰鸣。
在方奕双眼变得漆黑如墨之时。
只见眼前的神像一晃,竟然又变回了那个极具理想艺术风的西方男人的面孔。
不是许方云?
方奕一愣,身体顿住。
刚刚是错觉?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齐征和周君墨。
一切正常……
两人都很平静,浑然不知神像发生的变化。
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这是自己的错觉吗?
方奕眼皮微跳。
有点难以置信。
在远处,神像下,那个中年男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擦干泪水,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他转身的动作显得无比迅捷,虽然腿上的伤让他一瘸一拐的。
可即便如此。
却依旧没有给人那种落魄中年的迟钝。
反而像是个决绝的勇士般,面朝黄昏的金色余晖,向着教堂外走去。
“喂!你等一下。”
这时候周君墨突然站起身来,喊住了那个男人。
“你想要干什么去?”
听着眼前少年的质问,男人愣了愣。
很快,他回想起了自己刚刚在祷告时的自语。
虽然有些意外眼前少年听觉的敏锐,但是对此也并不在意。
只见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关你什么事?”
周君墨眉头微微皱起,沉吟了片刻,说:“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不过要好好想想,你接下来的行为,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什么样感受?”
“他们会希望你这么做吗?”
闻言,男人身体一顿,陷入了沉默。
不过在细思之下,他很快又露出一抹苦笑。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了。”
话音落下,男人便不再与周君墨争辩什么。
身体趔趄,跨着步子,向着门外走去。
见周君墨还想要说些什么,方奕制止了下来,“君墨,够了,别人的事,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
齐征也轻轻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周君墨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沉默不语。
他的眼中闪烁,似乎陷入回忆。
有些不明白,作为家人,为什么并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不过身边的其他人,显然没有他这样的心思。
对于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意。
旁边,齐征站起身来。
向着教堂中心台阶的空地上走去。
方奕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对方要展示对崇拜法的了解。
只见齐征,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装了半盆黑土的破旧器皿,站在教堂的神像前。
“人的思绪能影响诡异,但想要将这种东西运用下来,就必须要保持两点。”
“象征跪拜和名讳祈祷。”
“在信徒的崇拜方式上,做引导,将愿精准的影响到自身。”
“最重要的便是象征,崇拜时,所面对的一个雕像,一个图案,一幅画,总之,就是一个能代表被崇拜者的东西。”
“按理来说,在许方云手段完善的情况下,我们无法截取这股力量,但是有了这个黑土盆就不一样了。”
齐征继续说道,“直接接触崇拜的象征,便够截断愿的引导。”
方奕眼神微凌,心中有些吃惊。
他也知道崇拜的象征跪拜和名讳祈祷,不过这些都是从神秘笔记中知道的。
笔记主人曾经说过,崇拜法非常复杂,即便在七八十年代时,能接触到的人也很少。
可是眼前这个齐征,却了解的这么清楚,实在令他震撼。
这些东西,不应该是一个层次一般的先傩,能接触到的。
还有对方手中的黑土盆。
很不正常,还散发着诡异感的黑色土壤,莫名其妙的让他感到森然。
不知怎么,方奕突然联想到了,林间小路深处连接的黑色平原……
“在这个教堂中,也很明显配置了象征。”
齐征继续说道,用手指了指身后的雕像,“这个东西便是。。”
“作为一个具体的象征,它每天聚集大量的愿。”
“让盆中的黑土,接触到雕像,便能够让愿达到无法触碰的状态……”
“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齐征手中的黑土盆并不大,能够被稳稳地托在手中。
盆体有些老旧,颜色黯淡,盆口边缘还有一点破损。
里面的的泥土并没有堆满,只有一半的程度,堆积在土盆的内侧的半腰。
对于这个黑土盆,周君墨和方奕面面相觑,心中惘然。
显然有些无法理解,对方对这个黑土盆的阐述。
齐征没有浪费时间,一手托着黑土盆,一步步走向台阶,向着上方的神像走去。
咚!
只听见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响起。
他手中的黑土盆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与之一起掉落下去的,还有齐征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