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正一边认真计算,一边分心利用937开的第三视角监控观察着江清泽,但还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整得有些猝不及防。
被他抱得手一抖,笔尖在白纸上划出长长的一条黑线。
然后便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那一声声宛若哀求一般的道歉。
好似曾经也有人这样对他过...只不过那人的声音比江清泽好听了不知道多少倍,也绝望了不知多少倍。
许言的心再次不受控地产生了那种令他陌生的情绪,比面对苏少哲和唐谪时强烈了数倍。
这很不对劲,他和江清泽这才相处多久,他不可能对这个人产生过多的情感。
更何况,他本就没有所谓的爱,他无法爱上任何人,包括自己。
甚至他都不能理解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他却能轻而易举地表演出深爱着一个人的模样,就好像自己曾经真正深爱过一个人,将这种感觉刻入了骨髓,于是就算全靠下意识的本能也能够演绎得完美无缺。
他本来对探究自己的过去没有任何兴趣,但现在却好奇了起来。
过去的他到底是如何变成如今的他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心底的那处空洞好似变小了一点。
许言掩去眼中的兴味,表情怔愣地僵直着身体被江清泽抱着。
半晌之后江清泽还是不放开他,他只能放下手中的纸笔,叹了口气问道,“是你救了我,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明明该我跟你说谢谢才是。”
江清泽不说话,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没一会儿他便感受到肩膀处传来了湿热的感觉。
江清泽哭了?
意识到这一点,许言有些手足无措地侧过身将人抱进怀中,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这是他上一世安抚小傻子的动作,被他下意识地做了出来。
“怎么了?”
听着许言温柔关切的声音,江清泽的泪水更止不住了,自从懂事之后,除了父母出意外那一天,他从未这么哭过。
明明该他安慰许言的,但从前世许言那里带过来的情感实在太过悲伤,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翻涌起来的情绪,尤其是当他真真切切触碰到这个人的时候。
单身狗沈易表示看不得这些,起身默默地离开了。
而之前那些普通人也被他们的异能者带走去了隔壁店铺,不敢打扰这三个大佬,于是便只剩下了相拥的两人。
末世的夜晚月光尤其的明亮,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路灯再也不会按时亮起,人们只能依靠月光来看清前进的道路。
许言之前在写东西,面前放着一盏充电式的台灯,而他的身后便是正对着圆月的落地窗。
橙黄的灯光和皎洁的月光交错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仿佛随时会飘然离去,消失在这个世界。
已经从他的怀中出来,眼尾还泛着红的江清泽欣赏着这幅如画的美景,手却依旧死死地握着许言的手,像是用力拽紧气球线的小孩,害怕气球一个不注意便会高飞远去,再也抓不回来。
“情绪平复了?”许言抬手帮他擦了擦还挂在下巴上的泪水,柔声询问。
江清泽点头,害臊得想逃避现实。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哭鼻子像什么话啊!
但看见这个人他就是没忍住。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吗?”
江清泽和许言那双平静沉稳的眸子对视了片刻,而后低下头,“没什么,就是之前我不该那么对你的。”
许言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拿起笔和纸继续书写起来,只是速度比之前慢了近乎一倍多。
两人之间的氛围再次沉寂了下来。
江清泽真的很想将一切都说出口,但眼前的许言并不是他所见的那位许言,他们是同一个人,但经历却完全不同......
等等。
他的瞳孔缩了缩,他想到了一种令他感到有些窒息的可能。
“阿言,你现在是人还是丧尸啊?”他试探性地问。
许言的笔尖顿了顿,转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他,声音毫无波澜地反问,“你见过丧尸吃饭喝水吗?”
江清泽闻言尴尬地闭了闭眼,然后自暴自弃地继续问,“研究所还有其他人逃出来吗?”
许言转过头继续动笔,淡淡地回答,“没有,355人,只剩下了我一个。”
江清泽怔住了。
所以,许言的老师还有那个送饭的妹子,还有那些坚韧的研究员们都...
在观看许言前世的记忆之前,他并不会想到这些,毕竟他在意的只是许言一个人,其他人的死亡对他而言大概就只是一件听完就会忘的小事。
在这个末世,死亡才是常态,说不定刚刚才和你打了招呼说下次见面一起喝一杯的朋友,十几分钟后就尸体就残缺不全地被同伴抬回来被直接火化。
但如今不同了,他以许言的视角认识了他们。
他们是许言的老师,是许言的伙伴,是许言的师兄弟,是许言在被外界的流言蜚语折磨时的避风港,他们的死亡对他而言不是单纯的355这个数字,而是一道道划开他心脏的伤口。
研究所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而现在他没有家了,他再次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他才会在昏迷之中那么没有安全感地害怕自己的离开,因为自己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熟悉的人了。
而他却对他说,要和他划清界限,还一次次用语言讥讽他。
怪不得每次他眼中都会流露出不解和难过,他以为这人在跟他装,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然而许言却好像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突如其来的恶意,也习惯了自己不讨喜的性格,然后自暴自弃地选择接受一切。
其实许言一直都在纵容着他,就像是现在。
自己不愿意说,他就不再问,然而只要自己开口问了,他便都会认认真真地尽可能回答得详细。
江清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蠢货,许言对他毫无保留的态度如此明显,他居然都没发现。
明明所有的一切只要他开口问,这人都会为自己解答,因为这人活得坦坦荡荡,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坦言的。
偏偏他就自己搁这儿乱想乱猜,在许言身心都最最痛苦的时候伤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