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亮藏在树梢,被树枝切割成细小的碎片。
静谧无声之中。
嗒,嗒,嗒,秒针与时针分针重合,一同指向数字十二。
铺满月光的客厅里,地上拢着一团黑影,忽然黑影动了动,是很细微的动作。
接着,一个大幅度地拱起,又降下。
一秒,两秒,三秒,地上的黑影的前半段突然竖了起来。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莹白的手指在月光的衬托下,带着清透的质感。
手指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那张乖软的小脸。
她手握成一个小拳,揉了揉眼睛,眼眶处娇嫩的皮肤慢慢红了一圈。
孟允还有些迷糊,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摸索。
摸到了。
软的,还有点热热的,上面好像还覆盖了一些毛毛。
哦,对了,还会动。
还会动?!
孟允猛地往旁边一看,借着月光,她依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是她摸到了赵立宵的脖子。
吓她一跳,还以为摸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呢。
孟允拉过旁边的毯子给赵立宵盖好,无意间看到地毯上的手机。
她一手撑在赵立宵的脸侧,膝盖抵着地面,弓着腰身伸手过去捞手机。
薄薄的手机静静躺在沙发的不远处沐浴着月光,好像在说,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孟允撑着的手肘曲了曲,身子往下低。
快够到了,还差一点点。
身子再往下往左。
中指勾到手机,沿着边框推进。
抓到了。
孟允退回去,身下的人一个转身,她正好收回视线的同时侧了一下脸。
两张红唇隔着厘米的距离擦过。
好险,初吻差点给了一个女生。
孟允心有余悸地顺了顺紊乱的气息,解锁手机,十二点零五分。
脑子清醒,没有睡意。
转身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走到沙发上坐下。
清冷的月光在墙上投下一片剪影,空调开着静音模式吹来一阵一阵的冷风。
孟允把刚刚随手捡起的毯子盖在身上,又拿过手机。
看着手机界面上的图标,兴致缺缺。
直到看到最底端中间的微信图标,她眼里才有了变化。
犹豫了一会,她点开图标,置顶的是一个纯黑的头像。
盯了两秒,戳开头像。
没有任何消息。
她在奢望什么呢,孟允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眼眶却悄悄红了。
她扯着红唇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绿色的条框明显多于白色。
她一条一条地看下来,心尖像有人用手掐着一样,又酸又涩。
手机屏幕上掉下一滴泪珠,孟允快速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好丢人,又掉眼泪了。
看完最后几条,孟允忽然就平静了几分。
事情既然发生了,那就解决吧。
哥哥对她好,叶家也是,既然存在就不能否认。
断了联系?孟允做不到,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一如从前?孟允也做不到,她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怎么办呢?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那就离开吧。
请允许她懦弱一回,暂时逃离这一切。
她指尖微动,点入输入框,手机键盘浮现。
[my:叶行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
[以后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打下这句话的时候,孟允好几次打错字,泪水控制不住地模糊了眼眶,眨眼间,就顺着脸颊滴落到屏幕上。
[往后的岁月,愿你有人相伴,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眼泪太多,孟允都看不清键盘了。
她抬手狠狠地擦了一下,似乎是在惩罚自己的没出息。
[再见,以后你只是哥哥。]
[再见。]
——
这一次病发大概有点严重,叶行云胸闷地睡不着,闭了一会眼睛,还是睡不着。
医生说了叶行云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叶行云也不是那种非要折腾的人。
闭目养神了一会,心脏引起的胸闷非但没有减轻,甚至隐隐有些心悸。
虽然这点胸闷加心悸不痛不痒,但这些症状就如同有蚂蚁在啃噬,不断地骚扰着他的神经,无法安然入睡。
又一次半梦半醒中清醒,叶行云也不再试图入睡。
他起身,在床上躺了一天,也该松松筋骨了。
拉开窗帘。
这时的天依旧黑漆漆的,恍若浓稠的墨汁。
叶行云随意看了一眼,拿过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他鬼使神差地解锁。
他只是想看一眼时间,好笑的摇摇头,正欲按灭手机放回去。
却瞥到微信的图标上浮着一个小红点,中间写了个五。
换作平时,叶行云懒得点进去,他有一个小癖好或者说是小习惯,他喜欢把消息攒一攒再一起看了。
很熟悉的微信头像,孟允的微信名称很好辨认,叶行云也没有改。
此时名称下出现一行字:叶行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
由于界面的限制,剩下的叶行云看不见,可就这十几个字已经足够让他心慌不止了。
他颤着手指点开。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陌生呢?
心脏停滞了一瞬,又加速开始跳动。
怦,怦怦。
一下快活一下。
叶行云手上的手机掉落,屏幕砸在地上,瞬间呈现蜘蛛网般的裂痕。
散漫慵懒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掩盖的痛苦,眉头紧锁着,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心脏好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挫着,心如刀割。
下午林里要留下来陪他,被他劝了回去,现在病房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
叶行云咬紧牙关,手指颤抖着去按床前的呼叫器。
按下的那一刻,叶行云终于承受不住这份痛苦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又见到了熟悉的场景,不过林里在抹眼泪,站在旁边的叶淳硕脸色也差了几分。
想来任谁二十四小时之内被通知两次儿子病危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叶行云脸色灰败,薄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勾人的狐狸眼好像镀上了一层黯淡的灰色,往日的光彩不再。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倦,似一团即将熄灭的烟火,慢慢失去那点光彩。
他蠕动嘴唇,试图开口。
大概是太久没喝水了,嗓子干涩,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他调整了一下。
“爸妈,我想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