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根蘸了水的棉签抵在他发干的唇上，轻轻地涂在他看不见血色的唇缝里。
    叶行云侧着眸子看向叶行舟。
    叶行舟低垂着眉眼，气定神闲地举着棉签涂了好几遍，直到泛白的唇因为水的滋润而渐渐有了一点点气色才罢手。
    将棉签扔进密封的垃圾袋，叶行舟抬了抬眼皮看他，“如愿以偿了？”
    掐头去尾的一句话，叶行云却听懂了。
    怔愣了两秒，叶行云侧着脑袋坚定地点了点头，黑色的短发在枕头上蹭过，带动起呼吸机的连接带也跟着轻微地晃动一个小小的弧度。
    叶行舟不动声色地往前俯身，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仪器。
    “以生命为代价去赌一个可能，”叶行舟游移着视线落在叶行云脸上，目光紧紧盯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仿佛想看看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值吗？”他轻轻地说，透过口罩的声音略显沉闷。
    叶行云撩起眼皮，无所畏惧地对上叶行舟的眸光，狐狸眼黑得浓郁像一颗罕见而珍贵的黑钻石，坚硬而深邃。
    “值。”
    ……
    脱了探视用的隔离病服、帽子、口罩、鞋套，叶行舟原路返回。
    皮鞋哒哒的声音回响在冷冷清清的走廊，这里四周都是安静的，像一座无人的监狱，安静地让人害怕。
    叶行舟走在其中没有顾忌或者说没有注意这份足以让人胡思乱想的安静。
    仔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他双眼无神微微失焦，明显是在走神。
    他凭借着本能迈步，行走。
    哒，哒，哒，一步又一步。
    叶行舟在想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想，他的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着叶行云那两个字“值得”。
    真的值得吗？
    叶行舟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出安静的探视区了，再次回神他身处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
    就好像被扯下一块幕布，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反应过来，一个穿着一身名牌，挎着一个香奈儿包包的女人堵在他面前。
    “帅哥，给个电话认识一下嘛，”说着，画着浓艳眼妆的眼睛眨了一下，抛了一个足以让叶行舟一激灵的媚眼，“微信也是可以的。”
    叶行舟拉平了长年勾着的嘴角，一双狐狸眼静静地注视着女人，也不说话，身上的气息变得沉寂，好像连风吹到他身边都不会动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黑白分明的瞳孔掠过一丝危险的气息，沉静的皮囊下好似装满了一切负面情绪，只需要一根尖尖细细的针——
    一戳，就破。
    女人的脊背莫名窜上一股寒意，明明是夏天，哪怕有空调，温度依旧是适合穿短袖短裤的适度，女人却身子一抖，心底莫名的胆寒。
    女人不自在地把胸前一缕卷曲的头发拨到背后，悄悄后退了一小步，眼睛下意识不敢直视叶行舟，“不给就不给，连话都不说，真没礼貌。”
    说完这一句，女人像是身后有鬼追她似的，踩着恨天高急步走开。
    出了医院门口，黄昏的日光打在叶行舟身上，应该是暖洋洋的。
    叶行舟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此时太阳将落未落，天边坠着被染得金黄的云层，层层叠叠，像是在叠高高，堆砌出不同的维度，落在路人眼中便是“远近高低各不同”。
    远远看去，梦幻般的云层和眼前的楼盘树木、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交相辉映，构成一幅迤逦的画面，温馨又美好。
    但叶行舟却感受不到一点，也许是他自七年前起就身处谷底吧。
    千丈万丈的谷底怎么可能会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叶行舟抬步走进街道的阴影下，身上的阳光逐渐被阴影所取代，身后斜长的影子被屋檐下的阴影吞噬了个干净。
    他的面容掩映在阴影底下，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暗色，他没说话，面无表情的脸庞凌厉，和往常的温和相比。
    判若两人。
    此刻的他竟显得有些孤寂。
    转角处的附近有一家水果店，货架合理地陈列在中央，空出可以过人的空道，两侧还有多层的展示架。
    货架上苹果、梨子、西瓜、李子整齐地码列成排成行，靠近里侧还有一台冰柜，里面放着一盒盒去皮切块的水果拼盘。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位三四十的女人，她盘着头发，带着围裙，正把一串串阳光玫瑰从箱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展示架上。
    店里还有一个收银台，正对着门，此时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正趴在上面写作业。
    女生模样清丽，扎着一个马尾，手里拿着根笔，思索了片刻，却迟迟没有下笔。
    大概是题目太难了，女生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一起。
    好半晌女生还是没有任何思路，干脆放下笔，活动活动脖颈全当放松了。
    女生歪着脑袋，眼里忽然闯进一个身影。
    瘦瘦高高的，穿得很正式，白衬西裤皮鞋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女生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私人医院，来来往往的车辆都是她听说上百万上千万的类型，像成功人士出现在这并不奇怪。
    然而吸引住女生目光的还是他那张脸，仅仅是半张侧脸就足以让女生断定这绝对是个极品帅哥。
    一时间女生脑海里冒出许多以往看的小说，那些形容男主的形容词一瞬间都找到了归宿。
    妈妈呀，小说男主照进现实了！！！
    哦，那气质，那腿，简直可以大杀四方了。
    似是察觉到女生炙热的目光，那张让女生神魂颠倒的侧脸一下转了过来，女生猝不及防看到了全貌。
    帅，果然帅，但女生已经没有其他歪歪的心思了，男人那看过来的眼神凌厉地像一把剑，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息。
    两颗黑色的瞳珠就像黑漆漆的枪口，分毫不差地对准了她，女生忽然不敢动了。
    叶行舟看了乖乖坐着像个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的女生一眼，毫无情绪地收回视线。
    女生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有点子吓人。
    不过……更像小说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