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斯?”
大木博士抓了一下开始油的有些反光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倒是没多少意外。
现在还在坚持用宝可梦中心联系他的人,除了对方之外也没别的人了。
“正好,我有点事要和你说,你那边的事情着急吗?”
“差不了太多,反正着急也没用。”
“那我先把事情简单交代一下。”大木博士把这话说完又打了个哈欠,这段时间的休息被压缩的太短,以至于太多压不出来的疲倦冒出来。
索罗斯对这样的哈欠声见怪不怪,他已经在集会里见惯了这样的忙碌,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样忙碌着的。
在早期开荒,猎人为数不多的休闲时间就只有泡温泉和桑拿,以及漆黑到看不见光的夜晚,甚至有的时候连这样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连续几天完全不休息的连轴转也不是没可能,之前有位猎人就累到在餐桌上睡着了,睡到一半还不忘爬起来再吃两口,又再把眼睛闭上。
如果不是必要,谁乐意疲惫到连个人意志都被消磨。
“我尽量长话短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你的行为会导致空间裂缝的出现吗?”
“这个结论是正确的,目前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能证明这个结果。”
“但是。”
大木博士清了清嗓子,竭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目光和语气看起来严肃,只可惜他那遮不住的黑眼圈实在太过出戏,配上那稍微有些发肿的眼睛,反倒是更容易让人憋不住笑。
但索罗斯还是很配合的挪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的笔直。
“我没有料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你的行为和举动你想到的并不只是周边,远在你千里之外的地方也会受到波及,从而产生一个新的空间裂缝。”
“大木博士,所以我需要停止目前的一切行为吗?”
胡乱开出来的空间裂缝到底会带来多大的危害,索罗斯在刚才已经见过了,他确实想要回家,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为此去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
“不,不需要,你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就行,空间裂缝本来就是存在的,你什么都不做也不过是延缓了空间裂缝爆发的时间,而根据目前的活跃程度,这种延缓杯水车薪。”
“相反,你的行为至少会将空间裂缝吸引到你的身边来,形成一個固定的锚点,使空间裂缝的出现更规律,更可观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不必有太多压力。”
大木博士说到这,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安静的等着索罗斯的消息。
索罗斯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怀里的蛋,蛋壳并不冰凉,甚至还带点温热,上面溅了一抹血迹,索罗斯没有擦去。
他用余光望了眼从刚才起就一直坐立不安的大葱鸭,那样惨烈的死亡它也见证了,索罗斯难得没有安慰。
如果空间裂缝最终失控,那大葱鸭迟早要直面那些。
“我之前和伱们说了关于怪物的事情,但是那不够详细。”
“你们的世界实在是太和平了,这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些宝可梦。”
“它们的进攻性有限,即便是再凶残的宝可梦,也不会无缘无故袭击你们的住所。”
“但怪物不一样,如果他发现人类是一种简单且好吃到的食物,那么它们就会不客气的在森林里占据被踩踏出来的道路,把过往的行人当成送上门来的自助。”
“它们会袭击落单的人类,甚至入侵到零散的住房里,扒开木头与砖石,寻找里面可能存在的小点心。”
“这还是弱小一点的,那些古龙和禁忌只是路过,就足够引起令人恐慌的灾难。”
就像老山龙只是在迁徙寻找新的矿物,冰况龙只是想找到一片舒适的领地,冥灯龙只是想要孵化,尸套龙只是路过。
但老山龙所挪过之处,整片土地都被刮去几层,别说建筑和农田,任何不愿意退让的活人都会死在里面。
剩下的几位也差不多,冰况龙的出现甚至截断了猎人们的补给线,当时,全团的人都缩衣紧食,只为了给他省一口,否则索罗斯也不至于追着对方一路砍到老巢,愣是让对方陨落在家中。
“移山倒海,环境巨变,那边地区从此被占领,不适合人类生存,也是经常存在的事。”
“就算是与这些怪物缠斗多年的我们,在面对某些无可奈何的情况,也不得不退让。”
“大木博士。”索罗斯把那颗蛋托得高了点。“你应该看到这颗蛋了。”
“啊,这个,其实我刚才就想问怎么回事了,但是因为我们讨论的话题有些太严肃了,我就一直没说。”大木博士眨了一下眼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点,原本严肃的氛围一下子就懈怠下来。
还是这样舒服点。
索罗斯把要说的话顿了一下,从嘴角跑了一声轻笑,谈不上叹息或者无奈,只是觉得这才像老友之间的谈话。
等那点笑露完了,他才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
“在玉虹市通往海边的那一小片森林中,我遇到了一个名叫路卡利欧的宝可梦,这枚蛋就是被它护在手中的。”
“那只路卡利欧,我遇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垂死边缘,再加上对方中了我那边世界特有的毒素,这里解毒剂对它不起效果。”
“所以它死了。”
“我通过经验判断出来,袭击它的生物应该是雄火龙,那附近的地面上还有没有消退的痕迹,我稍后会把雄火龙的资料和详细地址一并发过去。”
“你们看着处理吧。”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
索罗斯叙述事情一向是没什么情绪的,他只是就事论事的讲。
但大木博士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垂下眼,不去看蛋上的血。
这里安静了一会,但死亡已经发生,默哀的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索罗斯从通讯装置上离开,到大厅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安静坐在椅子上的大吾。
他十指交叉紧密的贴合垂着头,索罗斯看不出来大吾现在什么样的情绪,但他没忍住,拿出了老猎人应有的反应速度,在大吾反应过来之前,狠狠的揉了一把头发。
“?”
大吾有些发懵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作为一个冠军,作为一个常年被仰仗的对象,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当成孩子那样对待。
这种从未设想过的事情,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该说怎样的话。
“作为一个老爷爷揉年轻人的脑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索罗斯笑眯眯的,他把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以至于大吾连点心虚都挑不出来。
“你不会还是在记上次的仇吧?”
“哪能会呢?不信你看看我真挚的眼神。”
大吾抬头望过去,但索罗斯已经快要笑的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了,以至于右边眼角那颗原本不显眼的痣,也彰显了点存在感。
都笑成这样了,哪来的真挚眼神。
这话一听就是糊弄的,也难为大吾一开始还信了八分。
“那我也不是个孩子。”
“我也没说是个孩子啊,我说的是年轻人,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吧。”
这话大吾一时半会有点接不上了,他看了两眼人,努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
他有点怀疑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自然而然的沧桑和阅历感,是否是他的错觉了。
但他的心头好像松了不少,无法拯救路卡利欧所带来的沉闷在三言两语间被化解了大半。
诚然,大吾是冠军,他也在的山巅之上看到了许多人不曾看过的风景,也指点过很多初出茅庐的新人训练家。
但仔细想想,他的年龄也没有多大,冠军也只能代表身为宝可梦训练家的实力,他的内心真的坚定到如他表现的那样一往无前吗?
如果真的如此,他也不会卸下冠军的宝座。
因为那不仅是荣誉,也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在索罗斯面前,大吾还是有点太嫩了,连那样的低落也遮掩不住,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谁能够完美无缺,情绪平静到没有起伏。
就像索罗斯也没有释怀某些猎人的死,他只是把有些事情放的太深,收到深不可见的深渊里,让它们不再出现在喜怒哀乐里。
这不是逃避,也不算放下,只是东西太多,他总得在心里收拾一块能放得下去的地方,免得他们堆满了溢出来。
没到黄昏,大吾就先行一步离开了,他走的很急匆匆,以至于相隔这么长距离的一个碰面,就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见证这么一件事。
但谁说和朋友见面就必定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收获,人只要能从另外一个人那里汲取到一些善意和温暖,证明他们在这个社会上不是孤零零的,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次日清晨,远在森林支了个帐篷的索罗斯是被一阵杂七八糟的声音吵起来的,他先是摘掉趴在额头上的百变怪,有拎起抱住他手臂的大葱鸭,再艰难的把自己的另外一条胳膊从巧锻匠的手里抽出来。
索罗斯的帐篷买的很宽敞,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宝可梦总是要跟他挤成一堆,哪怕挤的闷热到受不了了也不肯挪开。
特别是百变怪,自从成为他的帽子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觉醒了什么特殊的爱好,总是喜欢往他的脸上趴,拦也拦不住,他都为此闷醒了好几次了。
有那么几次,索罗斯半夜坐起来,手里拎着睡得正香的百变怪,已经在考虑戴头盔睡觉的可能性,但那也太隔应人了,想想也就作罢了。
挂好腰带,穿好衣服,胡乱的抹了两把脸,又去推那几个宝可梦。
外面的天才蒙蒙亮,相较于以往,现在很明显有些太早了,以至于宝可梦们还没彻底睡够。
大葱鸭揉了一下上下粘连在一起的眼睛,支着翅膀没一下,抱着自己的大葱又滚到另外一头去。
巧锻匠倒是东倒西歪的站起来,它从自己的身子底下抽出一个牛皮的水袋,一拧开,浓厚的酒香味就充盈满了帐篷里。
那边睡得死死的百变怪立刻爬起来,挣扎着把自己的身体从索罗斯拉开的那点拉链里钻出去。
好一阵群魔乱舞。
只有那颗蛋,用着专门的保温箱,放最角落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吉利蛋坐在边上睡,睡得一摇一晃。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重了,这座森林里的宝可梦不算多,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见了鬼的一起在那吼,但路走多了,就总得出现一点没有常理的事。
就比如现在。
索罗斯打了个哈欠缓缓从帐篷里探出头,目光堪称凶悍的巡视了一圈。
周围的一些宝可梦立刻就噤了声,连带着此起彼伏的叫声也空了一块,但天的色彩明显不正常,这个时间点按理来说,天不会亮的这么厉害,要么他睡迷糊了要么就是天不太对。
索罗斯坚决不愿意承认前者,无论是方向感还是时间感,都是一个出色猎人所必备的,所以他抬头望向天色。
一抹亮丽的虹光出现在不远处的天空上,照亮了大片云霞,并远远的飞离,索罗斯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的从腰间掏出观察镜,拧了两下对着眼睛放大了去看。
那是一只巨大的鸟翱翔于天际,穿梭在云层里,其羽毛之艳丽让人难以忘怀。
古龙吗?
这里终究离得有点太远,看的不真切,以至于索罗斯只能给出个大概的猜测,但光是这么远远的看他便忍不住有些忌惮。
他的瞳孔扩张,心脏跳动着使血液泵得更快,猎人的本能让他止不住的兴奋,对于他来说,狩猎这种东西只会上瘾,而不是打爽了一架就能得到缓解。
索罗斯从腰间摘下水壶,拧开了狠狠的灌了一口,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在他全部的心神和注意都被吸引走的时候,这漆黑的身影从树木的影子里浮现出来,站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而索罗斯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