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雪练话说得巧妙,恍若是将自己架在了高处,又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了凤烛月身上。
他一身白衣飘飘,仍旧纤尘不染,左不过是因为一时心软,才犯下此等祸事,凤烛月才是那心狠手辣的罪魁祸首。
而他眸如神明般悲悯,又诚心道歉、慷慨就死,一时竟仿佛叫人下不去手。
凤栖梧满含笑意地觑着他,可眸底却清冽如冰,这般慵懒恣意之态,似是能将一切看透。
温染颜听了一嘴后,不觉嗤笑出声,替凤栖梧把嘲讽的话说了出来:“当真是菩萨面蛇蝎心,你当年,便是这样诱导凤烛月的?”
仰雪练微愕,侧眸之际,便与温染颜四目相对。
萤火流溢,浮影重重,温染颜一袭红衣站在侧旁,笑时眸光潋滟,媚态横生,身上金饰萦绕,额前金坠璀璨,晕色生光。
瞧着极是讨喜,可说出的话,眸中的敏锐之态,却并不那么讨喜了。
仰雪练樱唇轻启,左顾言它:“那痴情蛊,是你解开的?”
他淡色的琥珀眸落在她身上,一时竟染满探究,藏着几分锐色。
凤栖梧见状,眸色陡然生寒,周身肃杀缭绕。
温染颜似瞧不见这硝烟的弥漫,只是有样学样,答非所问道:“他如今这般信任于你,一出事便想着往你这儿跑,定然是想让你帮他出谋划策,可见在他心中,只怕长公主都要屈居你之下。”
“而你,竟三言两语将过错全推到他一人身上,他若是知晓了,你就不怕他寒心吗?”
她嗓音是一贯的慵懒温和,可其中藏匿的诡谲锋芒,却如凛冬的风一般,寒彻入骨,不留情面。
仰雪练淡看着她,琥珀色眸中浮影掠过,几经闪烁后,再度疏淡出声:“他若是当真这般天真无邪,也不会生出此恶念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有一番高高在上的冷淡之态,也不知是间接承认了,还是仍想将过错全部推脱,以示自己心软无辜。
凤栖梧似笑非笑,自有了嘴替后,他懒得再开口,只是眉宇上的锋锐只增不减,沁若冷霜。
温染颜笑望着他淡色的眼眸,不紧不慢道:“凤烛月虽有恶念,但他实在愚蠢,就他那脑子也想不出这样的毒计来,即便有些许想法,尚还年幼的他也不敢付诸行动,除非……”
她故意微顿,便见仰雪练淡眸轻闪,见状,她笑意嫣然,继而又道:“有人在他耳侧日夜诱导,让他这番恶念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直至将他完全吞噬。”
“你刚才也提到他总在你耳边念叨什么,我可不信你会对他心软,生出什么恻隐之心来,毕竟,你被囚于此处多年,定是长公主的手笔。这么些年头的不见天日,满身束缚,你心里定生怨怼,又怎么可能真的全心全意为凤烛月出谋划策,只怕,这些所作所为便是想将凤府搅个天翻地覆吧。”
她的嗓音清幽含笑,锋芒却更显。
仰雪练听罢,面上不露声色,眸底深处却笼着几分阴霾晦涩。
温染颜静望着他,唇角掠过一抹弧度。
她刚才所言并非胡乱猜测,凤栖梧从小就在此处被放血,那仰雪练被囚于此的年头定然更长远。
她就不信,他会不恨不怨,不去报复。
山洞内萤火璀璨,华光点缀。
仰雪练纤长的身影映于石壁上绰约摇曳,可在此时看来,竟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意味,就如披着人皮、刻着仙骨的恶鬼。
“我不过一阶阶下囚,如何能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他淡扫了温染颜一眼,只在片刻,又与凤栖梧寒凉的双眸交汇,淡声缥缈:“你们也太高看我了。”
温染颜笑语晏晏:“可你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而且你已经成功了,瞧着凤府内兄弟相残,母子成仇,支离破碎,你可是很有成就感?”
闻言,仰雪练眼帘微垂,不言不语,一派淡若清风,缥缈圣洁。
凤栖梧紧紧觑着他,眸光森寒,杀机更显。
山洞内有风雨吹来,竟陡然生出了几分凛然的寒凉感,如凛冬将至,孤冷寒峭。
“都是千年狐狸,何必再装无辜?”凤栖梧撩了撩眼皮,幽着声说。
仰雪练淡眸流转,忽而轻笑一声,如孤雪消融,平添了些许皎皎之色。
“你们确实比凤烛月聪明多了……”
他不再装作圣洁无辜,而是凉声道:“佛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锦安种了什么因,那果定然也是她应得的,不是吗?”
“再者,凤烛月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即便不是我,也会有旁人,这番兄弟相残、母子成仇的局面总会发生,只是或早或晚而已,我所做,不过是将一切提前罢了。”
“你们要怪就怪她锦安,若非她恩将仇报,种下恶果,这诸多祸事或许会延后一些。”
仰雪练静静望着他们,唇边笑意淡淡,眸如镜花水月,淡得如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