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树影婆娑,映于地面的影子复杂交错,隐隐竟有几分张牙舞爪的狰狞意味。
温染颜于树林间游走飞跃,身法轻盈,行动矫健。
她红裙翩跹,宛如一只落于山林间的灵蝶,有种烟胧成的美。
行至山林最深处,温染颜脚步微顿,忽而停落在一棵古树的高枝上。
风拂过,草木沙沙声入耳。
温染颜猛地朝身后望去,可看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旁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她分明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难道,是她太过敏感了?
温染颜收回了目光,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深入骨髓,慢慢疯长。
她垂下眼帘,一丝惑光在眸底流转,须臾,她猛地加快了步伐,一时竟快如闪电,迅捷如风。
而后,周遭树木的沙沙声竟也变得急促了几分,有些刺耳。
温染颜眸中掠过寒芒,突的,步调变缓了些许。
彼时,树木的沙沙声也变得近乎平稳,比刚才悦耳了许多。
温染颜嗤笑了一声,眸中寒光更盛,她的感觉没错,果然被跟踪了。
她走得快,后面之人也走得快,她行得慢,后面之人也慢了下来。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同的步调,就如同猫抓老鼠,耐心十足,又磨着旁人的精神。
“谁?”
温染颜站于高枝处,冷厉的喝声伴着强大的劲气传遍山林四周,压迫感十足。
声音过后,是沉沉的死寂。
温染颜眉心轻蹙,再度扫视这片山林。
高耸的古树将天幕遮蔽,稀稀疏疏的莹白月霜落了进来,缠绕在山壁的茉莉花迎风吐香,疏枝招展。
而在那片花朵的雪白中,一道似有若无的火光映入眼帘——
就好像有人提着灯,故意站在那儿偷看她。
“装神弄鬼。”
温染颜嗤笑,腕间毒丝突的朝着光火的方向飞袭而去,所过之处,嘶嘶破风,草木摧折,杀意震慑四方。
“锵啷——”
一道银色寒光流过,长剑出鞘,如有撕裂长风之势。
游走的毒丝被剑锋狠狠一挡,转瞬便失了刚才的弑杀锐气,不稍片刻,竟被回弹了回来。
温染颜脚下旋转,须臾,便避开了从四面荡开的剑气。
苍茫黑夜下,温染颜素手翻转,腕间的毒丝猛地化作尖锐利器,再度往同一个方向袭去。
刹那,烟尘四起,劲风呼啸,兵器碰撞时竟摩擦出耀眼火光。
来人是个高手,却没有半分杀气,实在古怪。
温染颜敛了下眉,心中忽而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这般绝妙身法,这般凌厉的剑气,不会是凤栖梧吧?
可他分明已经昏死了过去,应当不会那么快醒来。
幽暗昏沉的山林,簌簌之风将树影吹开了一角,刹那,一片耀红潋滟的衣角露了出来。
风吹越急,凤栖梧纤长的身影,在月下显露无疑。
他在就站在树影交错间,手持一柄锋锐长剑,耀红外袍懒懒散散地披在肩头,素白中衣衣襟微敞,一派慵懒且妖异的姿态。
温染颜毫无波澜的心,突的怔了怔。
还真是凤栖梧。
她所制的毒是过期了吗?他这就醒了?
月照下,凤栖梧容颜如壁画上最为浓艳的一笔,山河璀璨,在他面前皆是失色,此时,他唇角上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染颜。
四目相对。
温染颜勾起了红唇,漫不经心开了口:“是我的毒不中用了吗,你这么快就醒了?”
凤栖梧盯着她,眸底流窜的风暴激烈汹涌,可嗓音却含着笑:“毒很是猛烈,只是,我事前先用内力摒息了而已。”
温染颜心下了然,忽又左顾言它:“只有你一个人是吗?”
凤栖梧无言,算作默认。
“一个人都敢来,你好大的胆子啊。”
温染颜眸色微深,一丝古怪的笑意笼在她眸底,怎么都散不开。
凤栖梧一个人来追的话,她倒是没那么怕了。
她怕就怕凤栖梧的十万铁骑,人数多,又不好对付,可现在就他一人,怎么都是好对付的。
凤栖梧眸光灼烈:“一个人足够了。”
温染颜笑而不语。
她不禁往身后看去,几米外就是苗疆地界的毒瘴林,只要她入了毒林,就能将凤栖梧远远甩开。
她擅用毒,又擅解毒,可凤栖梧不是。
他肉体凡胎之躯一旦碰上毒林的毒,若无解药,顷刻便会要了他的性命,即便侥幸不死,仰雪练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他敢入毒林吗?
温染颜料定了凤栖梧不会以身犯险,当即足下轻点,一头扎进了毒瘴林中。
月影重重,瘴气弥漫,沨沨而动的树影宛若狰狞鬼魅,似要食人。
凤栖梧二话不说,也毅然跃了进去。
他知这是苗疆的毒瘴林,也知自己没有解药必死无疑,更知仰雪练也在暗处对他虎视眈眈,他心如明镜,可还是要赌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赌温染颜,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凤栖梧负着手,在满是毒气的林中行走。
他步履平稳,宛如闲庭信步,仿佛飘散在四周的不是毒瘴,而是袅袅仙气。
温染颜坐于高处,慢条斯理地吃着红果,眉心却不由蹙起几分。
他有病吧?
不稍片刻,凤栖梧的脸就变得苍白了几许,毒气已入心肺,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就连呼吸也有几分凝滞。
这毒果然凶。
凤栖梧用内劲将毒逼出了一些,尽管只是杯水车薪,尽管疼痛侵入了四肢百骸,他仍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他脊背挺直,越走越深,呼吸却越来越沉重。
“咚——”
终于。
凤栖梧软了脊骨,手中的长剑也摔落在地。
这毒比他想象中还要猛烈,疼痛之余,他眼前也出现了重重幻影,闹得他头疼欲裂,双眸猩红。
毒已入五脏六腑,凤栖梧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也好。
他死了,她就能自由了。
她一定很高兴吧。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执拗地看着周遭,一双眸烫得灼人。
“叮铃——”
恍惚之间,金铃的脆响声,伴着一道无奈的叹息,入了耳中。
“凤栖梧,你怎么能这么疯?”
温染颜乘月行来,身上的红衣在风中款款翩跹,满身金铃如有旋律响动,丝丝入扣,晃得凤栖梧心跳剧烈。
毒瘴密林昏暗无比,可她却能驱散一切幽暗,如神降临。
凤栖梧仰起头,死死盯着她,幽暗的眸里似有一道道情绪在酝酿着,诡谲又疯狂。
“吃了解药,你就走吧。”温染颜俯下身,掏出一颗解药喂到他嘴边。
凤栖梧薄唇微张,突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咔嚓——”
温染颜本想抽回手,突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