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重天之上的早阳并没有灼热的温度，只是带着明媚刺眼的光芒，刺地鹿羲梧不得不从梦中苏醒。
    软榻之上的小兔子哼唧一声，翻了个身，触到旁边的温凉，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着细尘浮动，霞光倾泻。
    她想起今天该是去人间的日子了。
    早已百年未踏足过那片被天道法则所庇佑的领域，耳边的谩骂似乎还在争吵不息。
    再去人间，似乎更多的是胆怯。
    胆怯那一万年来间的魂魄飘摇，胆怯那一场万年都未曾停止的辱骂与鄙视。
    鹿羲梧深呼吸一口，手轻轻覆上胸口。一起一伏，有心跳与温度，她确实还活着。
    殿外传来熟悉的气息，鹿羲梧循迹望去，便看见门外青色的身影依着霜雪，不知在风中等了多久。
    一片宛若静海般的深黑眼眸，就这般遥遥望着她。
    鹿羲梧掩盖住心中的异样，磨磨唧唧爬起来，抓了一把脑袋：“大人曾起得这般早？这才……”
    “这都日上三竿了。”
    千迟从伶述尘身边探出一个头，笑眯眯地接过鹿羲梧的话语，“我原先竟不知小兔子也是要冬眠的。快别耽误了，箬柳给你备了些吃食，吃完后便可出发。”
    来人身披绒斗，依旧是一副锦衣，看起来是为去人间做足了准备。
    瞧了鹿羲梧浑身上下的装束一眼，千迟摸着下巴：“这身装扮去人间怕是会冻着。等会我为你备两件妥帖的衣物。”
    天族之上，楚河愈发不稳定。人间进了初冬，天族之上也自然跟着更加冷了几分。
    鹿羲梧光是站在原地与其中一人谈话之际，就感觉寒气踞骨附魂地往骨头里钻，鼻尖脸蛋皆冻得通红。
    她搓搓手，看了一眼远处山顶上不断飘散的雪粒子，哈出一口热气：“是有点冷哈……倒是没有见过银装素裹的人间。”
    鹿羲梧没有由来嘀咕一小句，感觉肩头一重，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披在了她身上。
    她低眸，发现是一件青色绒斗，衣帽相连，白色的绒羽温暖又细腻。
    青衣仙人上前一步，低头将斗篷的细带系好，把小兔子盖地严严实实才抬头，薄唇只有简单一句：“你未修炼，寒气更易入体。这衣物，可先拿着抵挡一二。”
    鹿羲梧歪着脑袋看向伶述尘，见后者只是垂着一片深海望着她，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
    “谢大人关照羲儿。”甜腻腻的声音，鹿羲梧娇小的人已经上前两步，一把抱着了青衣仙的手臂，小脸乖顺得贴上了上去。
    伶述尘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他对这般殷勤乖顺的鹿羲梧有些不适。
    “莫要……”
    青衣仙人张张口，似乎又要说些什么话语来规正鹿羲梧接下来不可预测的言行。
    鹿羲梧偏喜欢反着来。少女狡黠一笑，浅色的瞳眸闪烁着计谋的光芒：“昨夜羲儿为大人暖的榻，大人睡得可还算舒适？”
    伶述尘一顿，不顾千迟震惊的脸色，只是略带溺爱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声音正经：“不然本尊为何将你从千迟那里要过来？”
    “……原来是这般。”
    鹿羲梧眯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老狐狸脸皮是越发的厚了。
    没在他脸上寻到她想要看到的效果，反而被摆了一道，鹿羲梧心中有些不快，便放开了伶述尘的袖子，打算去箬柳那里吃一顿热乎的饭。
    没成想她的话没有刺激到伶述尘，反倒刺激到了某位温柔婉转的女仙子。
    “仙尊大人昨夜整夜未归，我担心仙尊在外受凉，没想到仙尊大人居然在此处。”
    仙子披着白衣，在风中，摇摇欲坠。
    鹿羲梧瞄了一眼，只搓了搓手臂，只替她感觉到寒冷。见兮雾闪烁着泪光的眼眸即委屈又温怒地望向她，她又生了些兴致。
    她原本已经松开的手又缠上伶述尘的手臂，也是柔软无辜地看向兮雾，声音无辜：“大人说我身上暖和，以后都要和我睡呢。兮雾姐姐病气缠身，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你……”
    兮雾被气得说不出话，捂着嘴咳嗽。
    鹿羲梧感觉到自己抱着的人，身体陡然一僵，肌肉紧绷起来。古怪地抬眸，却发现青衣仙人古井无波的眼眸漾动了几分。
    “是了，兮雾病气缠身，染上了仙尊大人可就不妥了。只是，仙尊大人此去人间……兮雾可否也跟着一同前往？”
    兮雾楚楚可怜，似乎发现针对鹿羲梧没有好处，便又看向了伶述尘。
    “……人间凶险，此行或有风险。”
    “兮雾不怕，兮雾只想陪在仙尊身边，也可为仙尊分担一二，羲儿年岁尚小，照顾起来也不方便吧。”
    伶述尘目光落在身边这个生量不过他腰际的娇小姑娘，似乎是在沉思着兮雾的话语。
    “依我看见，就把兮雾姐姐带上吧，路上还能给我解闷呢。”
    鹿羲梧先替伶述尘做了决定，冲着有些惊讶的兮雾人畜无害地扬起一个笑容。
    兮雾瞧着少女那纯真的笑容，只感觉头皮都要炸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叫嚣。
    见鹿羲梧都已经同意，伶述尘便不再反驳，只是让人下去收拾一番。
    打发走了兮雾，鹿羲梧又飞快地松开了伶述尘。
    感觉手臂上贴着的温热散去，伶述尘眸子暗了一分。抿抿唇，目光落在跑到一边找千迟说话的墨发少女。
    千迟丝毫没有感觉空气愈发冰冷，只是与小兔子攀谈地忘乎所以。身后猛然传出一个声音，千迟被吓一跳。
    回头见伶述尘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语气凉凉：“刚才不是要为羲儿准备衣物吗？本尊随你一同去看看。”
    千迟下意识拒绝：“那不急…等我先和……”
    “嗯？”
    伶述尘极缓极缓地看了千迟一眼。
    这一眼看得千迟心惊肉跳，马上改口：“走走走，可不能让羲儿在人间受了冻。”
    鹿羲梧看着气氛怪异的两人朝留仙离去，疑惑地摇摇头，想起还未吃饭，便赶紧到了箬柳身边。
    没成想箬柳拉着她便一顿哭诉，说昨夜一个人睡的床榻究竟有多冷。最后还是鹿羲梧拿给她带糖葫芦才哄好泪水涟涟的小仙子。
    临近出发时，日已近长空。阳光灼烈，鹿羲梧穿着人间常见的服饰，倒有了几分烟火气。
    同行一共四人。
    伶述尘示意鹿羲梧拉住自己，便抬手捏诀。
    灵气涌动，一道避开天域的屏障，直直往楚河之中的人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