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脸色灰白，眼中满布着红血丝，就那般可怜地望向伶述尘。
    泪珠犹若断线的珠子般颗颗坠下。
    “帮帮我，鸢鹫没死，我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求求你了，大人……”
    少女声音沙哑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穿着被血迹浸透的衣衫，蹲在石堆面前，无措地扒开石头。
    泪似荧落，一滴滴坠在心头。
    伶述尘走至鹿羲梧身边，在她边上蹲下。
    耳畔传来少女压抑的低泣。她竭力抑住哭声，憋地单薄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地抽动，手却剧烈地颤抖着。
    青衣仙人伸出手，握住了那双血迹斑驳的手。
    手很冰，不像是人体的温度。
    鹿羲梧抬眼看他，眼眶红肿，带着悲伤的望着他。
    她鹿羲梧还没求过谁。
    伶述尘便是第一个。
    伶述尘心中一涩，芒芒的细针扎过，细密的疼痛痛得他有些难捱。
    青衣仙人抬手。
    “…这是本尊的过错。”
    灵气在两人之间窜动，碎石轰隆向四周倒开。中间女子的身形出现，蜷缩在地面，怀中护着一株发光的灵草。
    泄魄草浅淡的灵气环绕着女子的周身，在乱石堆中为她撑开了一方庇佑的天地，女子完好无损地在荧光之下，似乎在安睡。
    没事就好。
    太好了，鸢鹫没事。
    鹿羲梧终于笑了，笑得眼泪破碎在面颊。
    冷得发抖的手在伶述尘掌心微微颤抖着，伶述尘微微收紧了手，将鹿羲梧揽进怀中。
    少女在他肩膀处呼出一口气，泪水洇湿了衣衫。
    原本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呼出，顿时卸掉了所有力气，连胸口被贯穿的疼痛也隐隐出现。
    视线的最后是峰斛丢下枪向鸢鹫奔去。
    以及少年山神惊慌的眼神。
    “羲儿？”
    伶述尘感觉到胸口洇进一大片温热，甜腥弥漫在两人之间，垂眼之间，眼眸被一大片血色刺痛。
    鹿羲梧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正随着呼吸一股一股往外涌着血液。
    凤目灰败地垂在胸口，被血迹氤氲着有些透亮。
    鲜血滚烫，红得发黑。明晃晃地映在伶述尘眸子里，像是眼底蔓延的红湖。
    “羲儿！”
    螭温瞳孔震动，猛地丢下枪，运起灵气往少女身上汇去，灵气在进入少女身体之后，又如泄水般直接泄出。
    鹿羲梧虚弱睁开眼眸，看见模糊的人影。
    记妖剑发出剧烈的翁鸣，在地上不断颤抖。
    千迟被伶述尘身上那一片血迹刺痛了眼睛，眼眶猛地发紧：“没用的……羲儿灵体未成，接不了灵气。”
    峰斛已经救出鸢鹫，折返过来看见这番场景，抿着唇别过了头。
    伶述尘垂着眼眸，始终没出一言。
    鹿羲梧睁大了眼睛，去看那双漆黑的眼眸。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流淌。
    一股股的，带着所剩无几的妖气溢出。
    真是狠心啊，明明是为救他而死，为何一滴泪都不肯为她落下？
    但是，她好想回妖域。
    见一见那些惨死的族人……
    鹿羲梧呼出一口气，缓缓闭目：“大人，我是不是要噶了？”
    “你不会死的。”
    记妖剑突然迸发出金光，千迟几人被裹在了光中。
    千迟一愣，剧烈挣扎起来：“伶述尘！你要干什么？！”
    金光混着灼热的清光，将几人吞没，裹挟着送出鬼沼之外。
    虚空之中，一条青龙的幻影在鬼沼之中翻腾咆哮，直直闯入鬼沼最中心。
    伶述尘抬眼望向被送走的几人，将昏过去的鹿羲梧打横抱起，慢慢走向血河蜿蜒的深处。
    血河往深处蜿蜒。
    万流归一，巨大池中翻腾着血红的雾气。
    雾气之中，一柄青色长剑镇在最中心，霭青的灵气与血河纠缠着蜿蜒向上，将一个类似于心脏的物体牢牢锁在网中。
    物体巨大，悬浮在鬼沼最中，里面翻腾着黑气。
    伶述尘抬眸望了一眼，直直朝着闻悲剑走去。闻悲剑上已经蜿蜒上翠青藤蔓，随着剑光闪烁。
    剑体通透，清晰可见裹在利刃之中的脊骨形状。
    脊骨笔直通红，弥漫着邪气，但却被青光压着，硬生生柔和了几分。
    伶述尘带着鹿羲梧走近，闻悲剑开始不断震颤。
    少女一头青丝被染成霜白，血红的神纹逐渐爬上脸颊一侧，散发着幽幽红光。
    蜿蜒咆哮的青龙怒吼一声，化为一道青光钻入少女眉心。
    疾风骤起，本该是黑暗的鬼沼被一道道紫光雷电映亮，青衣仙人衣袍翩飞，九条雪色狐尾随着疾风涌动。
    青蓝色的神纹散发着浓烈的光芒。
    “闻悲剑意，渡！”
    被镇在鬼沼最中心的闻悲剑剧烈颤抖，硬生生往下压了几分，血河骤然多生了几条，翻腾着剧烈的血水。
    青衣仙人明蓝色的眼眸不带感情地扫过天际，瞳眸深处带着神性的清辉。
    青蓝色的灵气将两人丝丝缕缕环抱起来，不断编织汇聚，直至成一个青蓝色的灵茧。
    一柄银枪刺入灵茧。
    伶述尘抬眼，看见了螭温血红的眸子。
    银发少年脸色发冷，皱眉将倏忽闯入的山神拉近：“蠢货。”
    ——
    “把这畜牲丢出去。”
    女子吹了吹指甲，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衣衫破败的少年。
    小少年格外瘦小，脊骨突出，身上血迹污垢凝成一团，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
    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下不了手。
    夫人，您看这小畜生都要咽气了，不找个大夫治一治吗？”
    “治？”貌美的女子身穿华服，指甲上涂着血一般的丹蔻，听见小厮的话，睨下了眼角，眼中弥漫着嫌恶。
    “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子，也妄想分地麟儿的灵气？”
    “娘亲我没有……”
    少年费力睁眼，泪眼迷糊地伸手探向女子裙摆，却被女子一脚踹开。
    “晦气，丢远点。这么喜欢那些山中之物，就丢在山下吧，好让那些野狗饱餐一顿。”
    “是。”
    几个小厮麻利地将气息奄奄的少年抬起，往山中走去。
    雨声滂沱。
    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少年脸上，砸在溃烂的伤口之中，生生地疼。
    小厮一把抓起少年，狠狠抛出去。
    “娘亲……”
    少年眼眶迷糊，躺在漫天的雨中，徒劳伸手。
    身体狠狠砸在碎石上，石子刺入血肉，让少年疼地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发晕。
    “不要碰我的……”
    “我呸，小畜生，谁是你娘？那短命的娘亲早下地狱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也妄想同少爷争高低！跟你那短命娘一模一样！”
    小厮狠狠踹了一脚，拍拍手。
    “害老子跑这么远，你真该死。”
    少年眼前发昏，感觉到小厮的脚踩在了自己脸上，狠狠用力，硬生生将他牙踩掉一颗。
    他挣扎着吐出一口鲜血。
    远处螭温的身影模糊在雨中，瞧着几乎死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