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孤鸟暮云大川之中，天域的天穹已经浸上了三千海色深秋。
    伶述尘与鹿羲梧从人间走到灵域，走了足足半月有余。梧桐神力的庇护之下，一路走得还算安稳。
    只是人间无人皇，气运凋零，楚河岌岌可危。
    路过人间楚河之时，鹿羲梧看见那片血海似的污垢又扩大了不少，不断往外冒着邪物。
    周围的留仙弟子，拼了命的结着法阵，以压制血海，脸色惨白，更有甚者嘴角都溢出来血迹。
    鹿羲梧有些不忍心地别过了脸，发现伶述尘微凉的指尖悄悄探进她手心，蹭了蹭。
    千迟朝血海看过去，脸色冷了下来。
    “这些是天君派下来的吗？”鹿羲梧试探着问道。
    千迟冷笑：“天域本有将军，只是天君心怜天族，让留仙的弟子来当挡箭牌了。”
    “留仙弟子大都是凡人突破世俗，历经千苦，洗去凡胎，以得仙缘者，让其白白送死，只会无端增加人界的怨念罢了。”
    千迟暗中注下一道灵气，飞向摇摇欲坠的阵法中心：“帝商榷不肯与魔域开战，便被囚在天族，楚河之上，他也无力相助。”
    阵法得灵气灌注，自中心破开明亮的光芒，将冒出的血水下压。
    留仙弟子终是松了一口气，疲惫地落坐在原地。
    鹿羲梧移开目光：“天君还有一个儿子吗？”
    “你不认识帝商榷吗？”千迟有些惊讶，但又很快恢复正常：“也对，你不过百岁年纪，不知道帝商榷是正常的。”
    “那煌尊可为我细讲一下帝商榷吗？”鹿羲梧听着名字觉得熟悉，便又多问了一句。
    千迟也本打算给鹿羲梧说个明白，可目光朝少女看去时，余光看见了某人面无表情的脸。
    少年安静地低眸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眉心的光印散着淡淡的光。
    在觉察到他的目光后，伶述尘淡淡抬了眼。
    千迟一哽，万千话语凝在嗓子中：“述尘？”
    伶述尘道：“唤本尊作何？你爱说，羲儿若是爱听，你便与她多多闲谈。”
    千迟汗流浃背：“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伶述尘嗯了一声便不作言语。
    鹿羲梧有些古怪地侧头，瞧见伶述尘苍白的脸色并没有一丝异样，柔和又平静。
    甚至少年还冲她乖巧的眨眨眼睛，有一种求夸奖的意味在其中。
    果然是她太多疑了。
    “等会回去之后，你就要一直刚刚那种气势，懂了吗？”鹿羲梧凑到伶述尘身边，压低了声音，“你应该只是有些不正常，你家的人都还记得吧？”
    “我知道的，姐姐。”伶述尘微微一笑，有些期待：“那晚上可以不用装吗？”
    鹿羲梧想了想，点了点头：“前提是，你白天得装得好。”
    天域越来越近，灵气浓郁了不少。
    鹿羲梧望着伶述尘眉间熄灭的光印，目光中有忧虑之色。
    青蓝的光痕，像是失去生机，也失去了神性。
    不知道对伶述尘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或许她该想想办法，怎么把伶述尘变回来。
    鹿羲梧皱着脸思考，转眼天域已进夜暮。
    天兵大多去魔域打仗了，入口之处的防守空空如也。四人悄无声息潜回天域，躲过了天君。
    苏云清第一次看见楚河之上的模样，眼中既有好奇又有惊艳。
    天域之上，青山停雪，怪锋盘错。雾气似海，又有一汪星影悬停天穹，月华似霜。
    只是过于寒凉，苏云清冷得打了一个哆嗦，鼻尖冻得通红。
    “清清。”
    耳畔传来一声呼唤，苏云清转头，见鹿羲梧将一件衣衫披在她肩头，漂亮的眼眸望着她。
    她张了张口，嗓里涩得慌，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鹿羲梧开口道：“清清，这里三十六重天更为寒凉，在留仙要好受一些，你就先去留仙歇着吧，好吗？”
    千迟也道：“是啊苏姑娘，我还可以教你些简单法术御寒。留仙女弟子也不少，你也可以结识友人，早些熟悉环境。”
    苏云清下意识反驳的话卡在嗓子里。
    望了望千迟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一边笑眯眯的鹿羲梧，苏云清垂下头。
    “苏姑娘，是不愿来留仙吗？”千迟声音有些没落。
    苏云清摇了摇头，微微张口：“我、我怕被、嘲笑……没没有翎羽的…鸟…不不是凰鸟……”
    女子声音低低的，似乎带着哭腔。
    千迟声音温柔了下来：“苏姑娘莫怕，千迟性命由你相救，在留仙，我也定会护你周全的。”
    “是呀，这有什么的，千迟大人会保护你的，清清莫怕。”鹿羲梧弯着眸子开口。
    苏云清微微睁大了眼。
    她与千迟初见是在灵域之外，她刚从生死楼逃出来的时候。
    她仅仅是拉住了他衣摆，他便豁出了性命去救她。
    她站在他面前，仅仅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而已。
    苏云清微微看向千迟，千迟笑得温柔，乌发高束，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复。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如此良善之人。
    天域的天族，都是如千迟这般良善吗？
    苏云清有些恍惚。
    现在在场之人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她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报答。
    女子艰难启唇，语言破碎：“谢、谢谢你们。”
    鹿羲梧看向苏云清，苏云清单薄的身形被雾环抱，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哭了。
    “大人你等我一会。”
    鹿羲梧跟伶述尘打了声招呼，几步走到苏云清面前。
    苏云清小心抬眸，果然眼眸湿漉漉的，眼尾泛着难过的薄红。
    鹿羲梧伸手擦去女子脸上的细泪：“清清莫怕，过几日我便来留仙陪你，到时候带你认识一下箬柳，她可会照顾人了。”
    苏云清感动地点点头，攥紧了少女柔软白皙的手。
    少女的手温热的，细腻柔软。苏云清抬了手臂，似乎想拥抱一下眼前灵气通透的鹿羲梧。
    还未进行动作，身边便飘来一抹缥青色衣摆，浸着寒气。
    “舟车劳顿，诸君早些回去休息吧。”伶述尘开口道。
    苏云清抬眼，对上银发少年漆黑的眼眸。
    少年眼眸平静，在平静里似乎又透着诡异。就像一片不知深浅的海，埋藏着未知的危险。
    伶述尘冲她微微一笑。
    苏云清蓦地松了手，搞得鹿羲梧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我想休、休息了。”
    “好。”
    鹿羲梧目送苏云清跟千迟离开，心中一块石头似乎落地。呼出一口气后，转而看向一边的伶述尘。
    “走吧，我们回家了。”鹿羲梧道。
    家……
    伶述尘跟上少女，走在她身侧。
    月下的影子重合交融，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