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羲梧这一觉睡得有些不安稳。
    尤其是在银镜中看到嘴角处明显的伤痕时，她暗暗攥紧了拳头。
    目光投向一边的伶述尘之时，他又只是无辜地朝着她微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鹿羲梧忍了。
    “姐姐，我们今日做什么？”伶述尘凑了过来，乖顺问道。
    鹿羲梧想了想。
    昨夜是悄悄潜回来的，因此并没有惊动天君。
    “你待在殿中，我去找一下箬柳和清清。”鹿羲梧道，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少年有些委屈的眼眸。
    伶述尘小心翼翼询问：“姐姐是要去留仙吗？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鹿羲梧拒绝。
    “不行，留仙到处都是人，没准还有天君的手下，你贸然出现在留仙，天君肯定眼巴巴地又要见你。”
    “为何不能见天君？”
    “为何？天君是个很坏很坏的老头，可精灵了。他手下还有个妹妹，天天想吃掉你。”
    “………”
    伶述尘沉默，脸色有些微变。
    “所以，乖乖在殿中等我好吗？”
    “……好，那姐姐注意安全。”伶述尘沉默一些，终是妥协。
    垂眸之际，鹿羲梧便把一柄碧剑放在他手心。
    “这是记妖，你拿着防身，昨夜我睡得有些不安生，这三十六重天怕是进怪东西了。”
    鹿羲梧说话间，环顾了玉殿四周。
    伶述尘微微抬眼，看见少女纤细白皙脖颈上一圈明显的掐痕以及嘴角一处通红的伤口。
    “是吗？那姐姐…可要保护好自己。”
    伶述尘红唇吐字，指尖轻轻摩挲过碧翠的剑身，目光幽幽从少女身上扫过。
    少女今日与他一样，身穿缥青色衣衫，朱红细绦系在腰间，衬出肤若玉脂，灵气飘渺。
    魂魄已有四魄两魂，似乎离归家之时已经不远了。
    容貌也有当年的五分，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鹿羲梧感觉到伶述尘在看她，侧过头时，银发少年却低着头，安静摆弄着玉镯子。
    她也看向那玉镯子。
    镯子的材质她不认识，但至少和质锦玉不相上下。质锦玉三界难寻，她寻过的第一个就被他打碎了。
    她当时确实有些生气的。
    伶述尘忽然抬起了头，漂亮的眸子看向她。她眼中的埋怨未收，被少年看了个透透彻彻。
    “姐姐？”伶述尘声音有些沉。
    “啊这个，白日里就不要叫我姐姐了，路上跟你说的，你忘记了吗？”
    鹿羲梧强行转移话题，果然见少年有些自责低了头。
    “对不起，姐姐之前说喜欢听，我想让姐姐开心。”
    伶述尘睫毛盖住海一般的眼眸，手也不再把玩玉镯，有些拘谨的攥起衣衫。
    “叫我羲儿。”鹿羲梧想了想，对着伶述尘开口。
    虽然伶述尘平日里都叫她蠢兔子，但是主动要求被骂，还是有些奇怪。
    伶述尘抬起眼睫，水色朦胧的眼眸有些羞涩地盯着鹿羲梧，抿了抿唇：“羲儿。”
    少年声音极为好听，宛若冰切碎玉，清清冷冷的，让鹿羲梧耳中都有些酥痒，仿佛一口轻轻吹出的气，尾音带着浓郁的情愫。
    鹿羲梧脸红了半晌，才发现伶述尘并没有束发。
    “头发怎么散着？”鹿羲梧走近少年，从旁边的台上拿下玉梳，擒起了少年一小束冰凉的银发。
    伶述尘的声音传来。
    “我不太会，姐……羲儿可以为我束发吗？”
    “好，我看看，就拿这个吧。”
    鹿羲梧应下，随即看到伶述尘腕上缠着的红色绸带，伸手解下。
    伶述尘的发丝十分柔韧，散着莹润的光泽。
    银灰的颜色，让鹿羲梧想起了他的耳朵和尾巴，也是如手中发丝这样，有着淡淡的月息香。
    玉梳齿条插入发丝间，很顺利地一梳到底。
    鹿羲梧熟练地将红绸缚上，将三千银丝以红绳圈在方寸之间，将银月悬在发边。
    确实好看。
    鹿羲梧满意地拍拍手。
    此时伶述尘回过头，眉间山水骤然多了清冷之感，那发间的红绸，就似一枝独秀在雪间的晚春，压下凛风，傲然挺立。
    “羲儿，好看吗？”伶述尘询问道。
    鹿羲梧不知为何，想起了放在妖域华丽的大红嫁衣。她亲手做的，露背款的嫁衣。
    少年脊背本就白皙纤薄。
    若是穿着这身衣服，问她好不好看……
    鹿羲梧从伶述尘清秀俊美的容颜上别过脸，声音略有些不自然：“那什么今日我去看过了，兮雾不在殿中，你就乖乖在此，等我回来好吗？”
    “好。”
    伶述尘应下，见鹿羲梧逃一般的离开了。
    伶述尘看向殿门，看了许久，直至少女的气息都消失地一干二净。
    他本欲拉住她的手，慢慢地收回了袖中，安静地安放在膝头。
    随后，少年起身离殿。
    鹿羲梧逃得很快，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场景。几步走到天阙边上，她才扶着粗壮的柱子探出一口气。
    “真是好险，差点就被拿下了。”
    鹿羲梧手背擦过隐隐冒有热流的鼻子，反转掌心，出现三颗黑光闪闪的命契。妖力注入命器之中，黑气汲取了妖力，明亮了几分。
    紧急着便是三人身形跪倒在她面前。
    “云祉，（声周），（星岭）听召前来。”
    “不用行这些礼节。”鹿羲梧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三人身形高大，皆穿黑衣。眉尾延伸的黑色纹路，彰显了他们邪修的身份。
    “这是我第一次召见你们吧？”
    “是的，老大。”
    鹿羲梧目光扫过黑色纹路，又看了看三人的面色，才又开口道：“其实也并无要事。”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云祉垂头，恭敬地看向鹿羲梧。
    “先给我说说，魔君如何了。”
    “魔君亲征天魔之战，虽不用亲自杀敌，但日夜操劳，身体有些弱了。”
    “没有受伤就好。”鹿羲梧松了一口气，将一颗通红的丹药递给声周。
    “老大，这是？”声周惊讶，感觉到这颗通红小球里不同寻常的力量试图突破小小的壁障，往外逸散出去。
    “这就是你们第一个要替我办的事。”
    鹿羲梧嘴角带着笑：“声周返回魔城，将这个丹药交给魔君便可。云祉，就前往楚河，看一看那一把镇剑的情况。”
    “那我呢？那我呢？”星岭有些急切地抬起头，生怕鹿羲梧将他遗忘。
    鹿羲梧记得，星岭是妖。
    星岭眉清目秀，生得一张漂亮的美人面，极有妖族的风韵。但邪祟纹路又盖住了妖相，让他与凡人少年并无太多差异。
    对上星岭有些期待的眼眸，鹿羲梧缓慢开口：“你嘛，就去三十六重天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