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过境，卷起漫天飞叶。
以及泥尘。
一块块泥土被狂风席卷起来，石头，飞沙，泥块……
地面被以极快的速度一层层剥离。
泥土之下，一个身影在蠕动着往地里钻去。
但泥土被剥离的速度太快，眨眼之间，便露出了它的背部。
一张符文飞过去，贴在了它的背部。
纪雀停下，狂风蓦止。
飞土和石叶落回到了地面，一片狼藉。
纪雀落在那身影旁，抓起它背部的毛，一把提了出来。
带起漫天尘土。
她一丢，它落到了地面上。
鬼面猴身。
一双眼睛黢黑，里面好似流淌着毒液。
身旁萦绕着黑雾。
纪雀走上前，一把抓住黑雾，符文贴上去，黑雾瞬间萎靡。
她将黑雾丢甩开，一脚踩在它的头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人呢？”
光屏上弹幕炸开了。
【是九级的山魈聚灵！】
【好强啊……】
【她现在什么阶？掌命阶？】
【掌命阶对付九级大邪这么轻松吗？】
【真的好强！】
【应该说符文强，她的修为只是掌命阶，对付不了九级大邪。还好有符文。】
【最厉害的符文，就是对九级大邪有用吧。她符文造诣真的高。】
【双修无疑了。】
【跟纪凤神女谁强？】
【这没有可比性，她再强也只是掌命阶。神女也是双修，符文也很厉害呢。】
【神女有天道庇佑，成真神不过是时间问题，她再厉害也比不了。】
【好歹人皇一族。】
【人皇一族在神族面前也是马喽。】
光屏里，山魈聚灵并没有动作。
纪雀脚下用力，一脚将它的头颅踩进了土里。
“不说，我就毁了这里。”纪雀冷冷开口，是少有的凌厉和冰冷。
“这是你赖以生存的修炼之地吧？”纪雀道；“还有那些千百年来收集的聚灵。”
“只差一步，你就能成妖了。”
“将他们带回来，毫发无伤，我饶你一命。”纪雀道，“否则。”
她语毕，她念了一句咒语，附在细杖上。
而后举起细杖蓄力，狠狠打在山魈的手臂上！
手臂血肉被打烂，白骨裂开。
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
【好狠，我喜欢。】
【有什么用？这山魈怎么可能同意？】
【第一次见跟异祟谈判的，好癫。】
光屏上看得好笑。
他们除祟，都是你死我活，还跟异祟谈判的，没见过。
除非对方是鬼魅修成的异祟，没了人性，但放大了欲望。
用对方的欲望引诱。
谈判，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仅是弹幕上的观众，就连广场上的老师们也看得直皱眉。
怎么还有人会跟异祟直接谈判的？
那山魈依旧没有动。
在符文的压制下，它无法还手，被纪雀踩在了脚下，一动不动。
纪雀也失去了耐性。
抓住它身侧的一缕黑雾。
“以符起令，灭。”低声的喃喃伴随着一张符文落下。
手里抓着的聚灵瞬间消散。
脚下的山魈聚灵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颤。
纪雀没有理会。
而是抓了一只又一只黑雾里的聚灵，不停念着咒语，打散了一个又一个。
脚下的山魈也因此而颤栗不已。
即使没有动作，也能感觉到它在极度的痛苦中。
“这些聚灵都是你修为的一部分。”纪雀道，“待我杀完，你这经年的累积毁之一旦，想要成妖，做梦！”
脚下的山魈开始发抖。
纪雀低声，“答应吗？”
“答应就眨眼。我便取下束缚你的符文。”
闻言，山魈一愣。
立刻眨眼。
若是取下符文，它是九级大邪，杀面前的两人轻而易举！
纪雀一边道，“我这个人最守信用，答应别人的事，定会做到。”一边撕下了它背后的符文。
就在撕下它背后的符文的瞬间，那山魈突然暴起，手中的利爪蓦然抓向纪雀的喉咙！
纪雀蹲在那里，并未动。
在利爪将要刺向她的脖子的霎那，平地起风，直接卷着山魈上了天，然后重重摔下！
纪雀从原地站了起来。
手里的拐杖一转，搭在肩膀。
睥睨地看着摔倒在地的山魈。
“人在哪里？”
如果山魈能将人交出来是最好的。
如果不说，就算杀了山魈，去寻找队员也需要时间。
云雷秘境之中雷电重重，且这山上遇到高阶异祟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去寻找，花的时间越多，他们遇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山魈被重重摔倒在地上，很快又站了起来。
它意识到，这里有很强大的阵法。
一个……能压制它的阵法。
在这里，想要杀掉对方，几乎不可能。
若是有一方要死亡才能结束，那么很有可能死亡的是它。
山魈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张鬼脸看向纪雀的方向，嘴一张，一个温柔女声响起，“好厉害的小娘子。”
“你能杀我吗？”它再开口，又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能杀你的聚灵，就能杀你。”纪雀站在那里，与它相对。
“可你杀了我，你的队友们就找不到了。”山魈说道，“桀桀桀”笑起，声音阴冷。
声音如同冰冷的游蛇，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杀了你我也能找到。”纪雀自信开口，“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而我，讨厌麻烦。”
话音落下，山魈笑声更大了。
带着兴奋和嗜血。
一个稚嫩的小孩声音从它嘴里响起，“不是哦，只要我死了，他们都得死。”
说着，山魈手一扬，一个画面出现。
画面，在某处地穴中，放着无数的棺材。
每一个棺材里，都躺着一个队员。
前前后后足有上百个。
而每一个棺材里，都有一缕黑雾聚灵，将棺材中的人的头颅包裹着。
从七窍之中没入。
见此情景，光屏外的西歌老师蓦然站起身！
惊道，“它死了这些队员都得陪葬！！！”
山魈聚灵，山魈是本体，聚灵是核心。
它每一个杀死的修炼者，都会成为它修为的一部分。
杀掉的修炼者越多，它的修为越高。
而这些修炼者死后会化作聚灵。山魈做法，留下了一部分聚灵附着在生人身上。
聚灵与本体相连，本体一旦死亡，聚灵会立刻没入生人的身体，杀死他们。
然后，生人的灵魂就会成为新的聚灵。
成为山魈复活的能量。
是的，山魈聚灵，是山魈，也是聚灵。
是两者合一的大邪，远远不同于其他异祟！
若是聚灵死了，山魈还在，就还能杀生人聚灵。
反之，山魈死了，聚灵还在，就算只有一缕，只要触及到生人，攫取生灵的能量，山魈都会复活。
山魈杀了多少人，就会聚集多少聚灵。
而其中，聚灵包括修为在内，所有都会被山魈继承。
修为、声音、智商……
所以它能说出很多不同的声音。
所以，才会那么聪明。
连阵法都知道如何应对。
纪雀看着画面上的景象，一点点扫过。
“你想记住位置？”山魈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那画面就消失了。
“我怎么会让你知道位置呢？”它哈哈道，“我知道，你们会阵法的人都厉害得很。”
“不过地穴里没有光影让你判断方向，我还刻意隐蔽了溪流，连棺材朝向都是打乱过的。”
它看出了纪雀的目的，却也不慌不忙。
“你若是杀了我，留在那里的聚灵就会察觉。你的队友，一个都活不了。”
此刻，纪雀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她看向聚灵，声音平静，“我本就没有想过杀你。”
“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话音落下，别说光屏上，就连山魈都愣了一下。
她说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好笑，但事实上，我从小就立志，要与天下最厉害的异祟做朋友。”
弹幕沉默。
广场沉默。
山魈也沉默了。
她在说什么东西？
人话吗？怎么有点儿也听不懂……
纪雀说着，放低了声音，带着遗憾和追忆往事的怀念。
“小时候我就想，找一个异祟朋友，它做世间最厉害的异祟，我做世间最厉害的修炼者。”
“我们一起成长，终有一日，它修成世间最厉害的魔，而我，修炼成世间最厉害的神明。”
“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们共生。魔与神共生，划地而治，世间再无纷争和战乱。”
纪雀说着，抬头看向山魈，放下了拐杖，伸出了手，“我们做朋友，好吗？”
此刻，弹幕弹飞了。
【？】
【？？】
【？？？？？？】
【……】
【明明都是人话，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
若只是开了智的异祟，或许会信两分。
但山魈聚灵，聚集的不仅是灵，还有灵魂生前的智力。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信她。
山魈鬼脸“桀桀”笑出声，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讥讽，“做朋友？修炼者怎么可能跟异祟做朋友？”
“你们修炼者自诩甚高，都觉得我们是异祟，是邪物，是该除尽的恶。”
“这不是你们修炼者刻在骨子里的认知吗？”
“怎么可能会跟我们做朋友？”
“那是他们，不是我。”纪雀立刻义正言辞地道，“什么邪物，不过是立场不同。”
“我一直认为，人吃肉吃菜，是因为人的能力凌驾于动物和草木之上，为了生存。”
“而你们吃人，也是因为你们的能力凌驾于人族之上，也是为了生存。”
“为了生存，各自立场不同，但行为的本质并没有区别。”
“人族吃菜吃肉，修炼者吃灵草灵物，你们吃人吃修炼者。万物相生相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和欲望。”
“只有立场不同，没有对错之分。”
纪雀说的铿锵有力。
似乎她坚信自己的所说。
这下不仅山魈愣住，就连光屏外的人们也愣住了。
坐在最上方的帝师学院元老转头看向钟离姬，目光沉沉。
“思想如此扭曲，当心走歪路。”
钟离姬没说话，坐在那里，一如往常地板着个脸。
看着光屏里面的纪雀，不知道想着什么。
【我的天，她说的是什么？】
【天耶，她这思想，就算成神了也会堕魔吧？！】
【哪里有什么立场不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就算只是你立场不同，她站在对方的立场就是背叛人族。】
【第一次听这种说法，成神之后与魔族和平共处？怎么可能……好天真。】
弹幕已经炸成了一团。
秘境之中，站在旁边的冷柳月，听闻此话，更是将目光从山魈身上挪到了纪雀身上。
目光带着审视和深思。
山魈本不想信，但纪雀说得太真了。
而且……作为异祟的它，也是这样想的。
凭什么人族吃未开化的草木动物就是理所应当，修炼者屠杀异祟就是正道之光，它们吃人就是罪恶？
它们屠杀修炼者就是邪恶？
凭什么！
纵然理智告诉山魈，人族不可能有这种想法。
但纪雀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它之所想，想要相信。
“你当真如此想？”山魈问道。
“当真。”纪雀道，“不信你入我识海，探取我的记忆便知真假。”
修炼者有意念，异祟有欲念。
修炼者的意念需要连接才能使用，而连接需要对方自愿。
纪雀不知道异祟有没有，大多是没有的。
但这山魈有聚灵，聚灵生前都是修炼者。
身死后，修为和智力都被山魈所继承。意念，也是修炼者的一部分。
山魈杀死的修炼者里，不乏有许多天象师。
它拥有普通异祟没有的意念，闻言，便上前。
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你最好真的如此想，不然，我的意念可不是你的阵法能挡住的。”
阵法限制它的行动，但意念如果与对方连接，在识海里，它可以为所欲为。
山魈是九级大邪，离妖不过一步之遥。
它所拥有的意念，不知是多少修炼者聚集的。
区区掌命阶中阶的修炼者，还不是天象师，意念连接，它为上她为下。
所以对于纪雀发出的邀请，山魈并未有疑。
而是上前，举起了手。
枯槁带毛的手上弯曲，如同冬日的枯枝。
长长的黑色指甲尖利而可怖。
食指长而尖的指甲点在纪雀的额头。
纪雀站在原地，不避不让。
坦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