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已经是深秋了，林县突然下起了一场急雨。
    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过后，天气变得更冷起来。
    下午刚上班，凌刚开着轿车驶入林县纪委大院。看着停在院里显眼位置的一辆海字开头的商务车，凌刚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这是海西市纪委的办案专用车，已经停在这里四天了。
    凌刚叹了口气，林放躲在省城已经四天，但已经躲不下去了。
    海西市纪委下令，让他今天必须回来接受调查。
    凌刚帮林放左右周旋，但到现在，似乎已是山穷水尽。
    凌刚夹着公文包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被人叫住了。
    “凌书记！”
    凌刚对这个称号还不太适应，他转脸望去，竟是公安局副局长柴明。
    “柴局长？”
    “走，去你办公室说话。”
    凌刚请柴明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睛，“柴局长没休息好啊，今天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是被海西那帮子人叫来问话......”柴明竖起一根手指，向斜对面指了指。
    斜对面那间会议室，就是海西市纪委来人的办案地。
    凌刚笑道，“你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再说海西纪委来人，又不是调查你，担心什么。”说罢，掏出烟，递给柴明一支，帮他点着。
    柴明低头接着火，长吸一口，吐出长长的烟圈，叹口气道，“难呀，现在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说什么好。”说完，用希望的眼神看着凌刚。
    凌刚却不说话，只是笑笑，然后低头吹了一口，开始喝茶。
    柴明终于忍不住了，“老凌！你给兄弟透个实底，这次，林放是不是要完蛋了？”
    凌刚放下茶杯，惊讶地问道，“市纪委只是来了解一下林放是否有违纪的线索，你怎么能断定林放要完了？再说，林放还在省城没回来呢。”
    “更何况，林放这次去省城，解决了苹果滞销的问题，苹果款已经汇到了青山镇政府帐上；他参加食品博览会，销售额全县第一，一个乡镇的销售额，力压大多数县市；倪县长在昨天的县长办公会上，还狠狠表扬了他一通，你怎么能说他要完了呢？”
    “尊敬的凌副书记，你就不要和我打马虎眼了，”柴明把手中的香烟摁死，“现在全县上下都知道，海西纪委是带着线索来的，方向明确！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拿下林放！”
    柴明往门口瞅了瞅，压低声音道，“据说是省里大领导下了令，海西纪委必须拿下林放！这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所以我说，林放危险啊......”
    “呵呵呵......”凌刚笑了，“柴局长，人在官场，切忌颠三倒四啊！前些日子你问我，我说既然要踩一条船，那就踩好林放这一条船；你既然帮了他，他也记下了你这份情意，怎么到现在，你却要打退堂鼓呢？”
    “不是我打退堂鼓，我一个小小副局长，上面有七十多岁的爹妈，下面有刚上学的一双儿女，真不敢有什么闪失。”
    凌刚摇头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给你。柴局长，这次调查组和你谈话，你一定要摸着良心，实话实说，千万不要见风使舵，把莫须有的东西栽赃到林放身上！要是你那样做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可就尽了！”
    柴明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掩饰道，“屋里怎么这么热......凌书记，你放心，毕竟我和林放交往过一场，我不会乱说的......”
    “组织部长刘忠义回归，倪派和郭派联合起来支持林放，单单一个张派动不了什么手脚，”凌刚严肃地说，“咱们交往日久，我苦口婆心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朝三暮四，要不，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柴明讪讪地站起来，“事情轻重，我知道的，我肯定不会乱说。你忙吧，我过去谈话了。”
    凌刚犹自不放心，他也站了起来，“柴大哥......”
    凌刚真诚地看着柴明，“柴大哥，在我们这几个人当中，你年纪最大，对林放帮助最多，林放也一直念着你的好，此次去省城前，他还和我说，这次调整干部，他没能帮上你的忙，非常遗憾。”
    柴明听了，心有所触。他一心想接上公安局长的班，但陈其亮晋升无望，不肯挪窝，他又怎么能接得上？
    “但林放说了，再过个半年，他一定替你想办法......柴大哥，你已经帮了林放那么多，别......白忙活了。”
    柴明知道凌刚的意思，既然在林放身上投资那么多，现在扔掉，实属可惜。
    可他确实左右为难。
    海西市纪委的人来到林县后，就马不停蹄找人谈话，了解情况，县里也乱成一团。
    今天上午，县委办主任胡永林突然来到柴明办公室，闲聊了半天，胡永林透露出重磅消息，说这次要办林放的人，是欧阳常务副省长，柴明千万不要引祸上身。
    柴明心知肚明，胡永林表面是闲聊，实则是传县委书记张洪波的话。
    上次为了扣住六车苹果，柴明帮助林放，从而得罪了欧阳家族，如果这次再和林放站在一起，会不会被欧阳省长和张洪波来个秋后算账？
    可万一林放上面真有人，他能闯过这关，那自己岂不是要后悔死？
    凌刚又打气道，“柴大哥，我给你交个实底。这几天，海西纪委的周主任讯问了许多人，有周扬、林克辉、刘所长、还有青山镇那几个村支书，别人我不知道，但那几个村支书，骨头可是硬得很！”
    “特别是齐林村的林宝山，和双河村的孙大海，周主任问他们烟花弹的来历，问是不是他们故意装到车上的，被林宝山和孙大海拍着桌子骂！林宝山说，青山镇的人打鬼子，打国民党反动派，用的都是真枪实弹，谁会用这烟花弹！”
    “孙大海更是急了眼，说林放一心为群众办好事，挽回了损失，卖出了苹果，谁要是敢动林放，他就要带着老百姓去收拾他！”
    “柴大哥，林放所做的，都是好事，即使当中有点不合规的地方，咱们也得支持他！千万不能落井下石！”
    “你放心吧，我知道了。”柴明心中长叹一声，夹着包走进了斜对面那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着三个人，一人年长，两个年轻。年长者威严地问道，“你就是柴明？林县公安局副局长？”
    “是的领导，我是柴明。”
    “我是海西市纪委案件审理室周主任。我们前来调查青山镇副书记林放的一些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照例询问了柴明的具体情况，包括年龄、工作时间、家庭情况等以后，周主任问话，一个年轻人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打字录入。
    “据了解，你和林放私下来往较多，关于林放违纪违法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说的？”
    柴明一惊，海西纪委的人，上来就定性林放违纪违法！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如果只是违纪，那还有望转圜；如果定性违法，那谁也救不了林放！
    周主任观察着柴明的脸色，知道一击见效，又加了一句，“我们知道，你帮助林放做了一些事情，不过这些事情与你关系不大。你如实说说吧......”
    柴明一下子醒悟过来，这不和他审犯人一个套路嘛！除了扣押苹果那件事，他没帮林放做过什么，自然也不怕。
    柴明终于决定，听凌刚的话，和林放站在一起。
    他镇定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这位领导，我听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呵呵......”周主任冷笑一声，“柴副局长反侦查意识很强啊！自己做过的事情，转眼就不记得了？忘记告诉你了，在你之前，我们了解了青山镇派出所的刘所长，以及镇党委书记周扬，还有镇长林克辉，他们如实向我们讲了许多事，其中一些事情牵扯到你......”
    太能扯了......柴明默默地想，周扬和林放素有不和，有可能添油加醋向调查组说一些不利于林放的言论，但林放扣车一事，周扬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过程。
    至于青山镇派出所的小刘，柴明对他很了解，那可是细瓮子装油，深得很呢！况且小刘对姜力丹感恩戴德，他绝对不会说林放坏话！
    “这位领导，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要了解什么......要不，您给我个提示？”柴明笑眯眯地说。
    周主任脸色铁青，“那我提醒你一句，就在前不久，六辆装满苹果的货车，被你带人扣押，导致货主无法如期交货，损失严重！这事，你不会说自己不知道吧？”
    “您说的是这事啊？”柴明更加放下心来，“领导，这件事，我们帮青山镇农民避免了损失，局里说要上报市里，给我们争取记功，怎么，这么快就批下来了？记二等功还是三等功？”
    “你－－”周主任差点破口大骂。老子是来办案的，你却说要给你们请功，真是驴头不对马嘴！
    “那你交代一下，为什么要扣押这六辆货车。”
    “当天，我接到举报，货车中有危险爆炸物，案情重大，为避免恶性案件发生，我亲自带人出警......”
    “发现爆炸物了吗？”
    “发现了。”
    “是什么爆炸物？”
    “类似烟花一样的爆炸物。”
    “哼，柴明，那不过是几个烟花！还谈不上什么爆炸物吧！你说，你这么做，是不是受了林放的指使？”
    柴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