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排就座的，是林县各部门的一把手。
林放找到自己的位置，在第一排最边上，好巧不巧地，他的旁边是青山镇领导的座位，但还空着。
林放走过去坐下，王总坐在他后面。
林放看到了杨广华，他正在和纪委副书记凌刚大声说着话。
纪委书记是县级干部，所以这种部门一把手出席的活动，就由副职代替。
“凌书记，我提前和你报告，我是不同意没见兔子就撒鹰的，一分钱没见到，就要给企业500万，要是被卷走了，没有我的责任！”
一边的人事局长安正笑道，“老杨，有本事你就卡住了不拨款。只要钱从你财政出来，将来出事就有你的一份。”
杨广华叹了口气，“妈的，这些老板，挣钱了咱拿不到一分，出事了咱却得跟着背锅。我说吴局长，你们要加强监管，千万别让他们跑路啊......”
杨广华口中的吴局长，正是市场监管局的副局长，原青山镇常委书记吴富宽。
吴富宽举起左手名晃晃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不屑地道，“我们监管有个屁用！归根结底，还是招商局招进来的项目不好，他们只管往里招，不管投资方有没有实力。要我说，这种只想圈钱的企业，根本就不应该签约......”
林放听了，暗自点头，第一次感觉吴富宽讲了句正确的话，在心中默默给吴富宽点了个赞。
哪想到吴富宽接着又说道，“所以招商这种活，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干的！林县这么大的地方，竟然成立了两个招商局，两个局长，一个是娘们，一个是乳臭未干的娃娃，这商能招好才怪呢！”
林放听了，心中大怒，心想吴富宽你骂姜珊珊就骂了，为什么要扯上我。他想要反驳，看到王总在后面坐着，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又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吴局长说得对！招商的人，花起钱来大手大脚，铺张浪费！像今天这样的活动，真是形象工程！国家审计署刚下的通知，要求我们加强对商务活动中举办大型活动的审计，保证把有限的钱花在刀刃上！”
林放听这个声音很熟悉，原来是曾任青山镇政法委员的李铁铭，他现在是林县审计局副局长。
林放回瞅了李铁铭一下，李铁铭看见了林放。他一直对林放恨之入骨，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林二局长，钱不能乱花，饭不能乱吃，我们以后对招商局，要加强审计喽！”
林放听着李铁铭对他的称号，又好吃又好笑，于是强调道。
“李副局长，我是招商二局的局长，不叫林二局长。”
他把那个“副”字咬得很重。
“呵呵，看见你感觉亲切嘛......”
这时林放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过道上站的是赵倩，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赵倩？”
“林放，我听说你去魔都了，欧阳雪好吗？我好久没见她了。”
“欧阳雪嘛，你放心，全魔都人都死光了，她也活得好好的。对了，我给你带了个小礼物，回头给你。”
“谢谢。”
“你怎么来了？”
“被你们宣传部的周副部长叫来的，”赵倩指了指刚在宣传部那个位置坐下的一个熟悉的背影。“周副部长说，这次签约活动十分重要，要上海西日报，所以领导派我来采访。”
“那不是周扬吗？”林放吃了一惊，“他什么时间回了宣传部？”
这时林克辉走过来坐下了，“林放，你也太不关心老领导了，周书记已经回宣传部，担任常务副部长了。”
“啥时间的事？”
“昨天确定的，任免通知还没下发。”林放揉了一下脑袋，这两天都在忙着王总的项目，竟然这事都不知道。
“现在谁到青山镇当书记？”
“暂时空着。”
“那岂不是你代理？”
林克辉自嘲地说，“当着二把手的官，顶着一把手的锅......”
欢快的音乐响起来了，这是领导入场的信号，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人，都老老实实坐下，不再说话。
张洪波在前，倪学阳紧跟其后，陪着那个要低价收购青山镇苹果的李总从前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的是郭丽丽和姜珊珊。
李总气宇轩昂，头发丝梳得纹理清晰，一副成功商人的派头。
林放悄声问王总，“是这个人吗？”
“是他！”王总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他！”
“别认错了！”
“错不了！”
林放急忙给由局长发信息，“由局长，被执行人已经进会场了，你们那里还要多长时间？”
易局长回道，“我正在法院协调，快了......”
张洪波等几人走到第一排正中空着的位置坐下，郭丽丽走到台上，拿起话筒开始讲话。
“各位领导、贵宾，新闻界的朋友们！”
“今天，在这里举行新型果品加工项目签约活动，参加这次活动的有，林县县委书记张洪波同志！县长倪学阳同志......”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郭丽丽大声说，“林县果品资源丰富，果业闻名中外。林县招商一局充分发挥特别能吃苦的招商精神，“走出去”与“请进来”相结合，与海西富月果品有限公司达成了在林县建设果品加工项目的协议！今天，这个协议就要签约了！”
郭丽丽读到这里，刚咽了一下口水，姜珊珊竟然高举双手，鼓起掌来！
被姜珊珊这样一绑架，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林放无奈地想，姜珊珊脸皮真够厚的啊。张洪波可以鼓掌，倪学阳可以鼓掌，她作为被表扬人，怎么好意思自我鼓掌呢？
郭丽丽继续讲道，“今天签约的果品加工项目，总投资5亿元，注册资本5000万元，主要生产加工富含各类稀有元素的果汁、饮料等。下面，请海西富月果品有限公司代表和林县招商一局局长姜珊珊女士签约......”
姜珊珊站了起来，她容光焕发，面带微笑，一手按着衣襟，一手向在后面观看的人们挥手示意。
她走向签约席，伸手示意了一下。
李总也站了起来，转身向下面打了个招呼，慢慢走上台去。
李总和姜珊珊分别坐下，在合作文书上签字，张洪波和倪学阳在他们后面进行见证。
签约完毕后，双方交换文本，互相握手。
现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伴随着闪光灯亮起，几个记者啪啪拍着照片，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录着。
“下面，请投资方代表讲话......”
李总抹了一下大背头，掏出一张纸，用不太标准的海西普通话读了起来。
“尊敬的张书记、倪县长，郭副县长，各位朋友，我这次来林县投资，是本着一颗爱心来的。长期以来，林县生产出许多苹果，但销售途径不多。为了帮助林县果农解决卖果难，......”
李总讲完话后，张洪波又开始讲话。
林放左看右看，由局长还没有出现。
他急得赶快给由局长打电话，“由局长，你到哪里了？！”
“快到了，还有一个十字路口......”
林放长喘了一口气，由局长至少还需要五分钟过来。
这时张洪波的发言接近尾声，签约仪式就要结束了。
不行，必须拖住！否则李总一走，还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呢！
王总的眼已经红了，他凑到林放耳边，“我到门口拦着他，不让他离开！”
“不行！”林放指了指会场门口那几个保安，“他会跟着张书记一起离开，你们要是上去拦，保安会把你们推开的，根本拦不住！”
“那怎么办？马上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