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等人跟着崔父进了房间,崔父请郭校长坐在大客,请林放坐了二客,其他人则随便坐了。
这时房间又闯进了个中年男子来,一脸笑呵呵,问道,“哪位是侄女婿?”
崔影急忙对郭正亮道,“这是伯伯,是大富翁。”郭正亮急忙起身叫道,“伯伯,我是小郭。”崔伯上前,与郭正亮握手,“唉呀,我的好侄女婿,真的是一表人才。”又看着崔影道,“小影,你伯伯只是个小生意人,哪里来的大富翁。就是现在挣这三瓜两枣,也是拜你爸爸所赐......”
林放心想,原来崔影的伯伯是个做生意的,不过看他说话行事,姿态端得很低,特别注意自己的位置。
崔伯坐到了副陪,崔父让他到主陪来,崔伯摆摆手,“今天是你家办喜事,你只管坐那里。”让了三番两次,崔父也不让了。
崔伯坐下后,看着崔父问道,“两会已经开了,人事上有什么新鲜事吗?”
崔父看了全场一眼,大约觉得除了自家人便是乡下人,说几句内幕消息也无妨,看了看房间门是关着的,便神秘地说道,“果不其然,市长走了,原来有希望接班的赵市长也调走了,欧阳市长接上了市长的位置......”
林放听到“欧阳”两字,注意力一下子高度集中了。在海西市复姓欧阳的没有别人,只有欧阳平这一位。
如果他接上了市长的位置,那么对自己今后的发展,真是一件好事。
林放看着崔父和崔伯,只见崔伯脸色难看,“赵市长这一走,生意又要重新布线了......”
林放想,原来崔伯的生意靠的是赵市长。林放注意到,崔伯说的是“生意,”而没有说“我的生意,”这说明,他的生意背后有崔父的支持。
崔父叹了口气道,“欧阳市长一向铁面无私,难以靠近,自从传出他要接任市长后,我想方设法去向他汇报了几次工作,但他都不......”说完摆了摆头。
崔伯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咱们再想办法,和他搞好关系便是!再说那件得罪他的事,也是赵副市长逼着咱们干的,咱也是身不由己!”
崔父道,“话是这么说,但梁子既已结下,想要解开可就难了!除非有一个双方都信得过的人帮着说和......”
林放也没想到崔家竟然一直站的是赵副市长的船,竟然得罪欧阳市长如此之深。
崔母道,“好不容易凑一起,你们倒说起官场上的话,真让人扫兴......”
崔父换了脸色,笑呵呵地道,“不说了不说了,服务员,赶紧上菜......”
服务员开始上菜,林放看到上的菜以海味为主,颇为丰富:葱烧海参、油焖大虾、清蒸生蚝、蒸螃蟹......这些菜就是在前世,也很上档次,说明崔父对这次见面非常重视。
伯母夹了一个清蒸的生蚝,递到郭校长盘中,“他堂哥,你们那里一定吃不到这个东西吧,多吃点,有好处呢......”
郭校长一上午备受歧视,心想这东西有什么炫耀的,我们乡下照样吃得着,便想挣几分颜面,笑道,“谢谢伯母,这扇贝,我们那里经常吃,赶集的时候十块钱三斤,卖不了都臭了。”
那几个女人听了,也顾不得形象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郭正亮也有些尴尬,只得替堂哥掩饰道,“我堂哥是开玩笑呢......”
崔父和崔伯却没有笑,郭校长虽然辈份低,但却是顶着提亲人的头衔来的,女人可以笑几声,男人却不能笑。
崔父咳嗽了几声,几个女人的笑声立刻停了。
郭校长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很成功,于是他开始直入正题。
“这次来,是受正亮父母委托,来商量一下亲事的操办......”
崔父端起酒杯,打断了郭校长的话。
“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我和她妈,从小宠着她,养成了骄慢的性格,在家里是说一不二,好在进入仕途以后,进步很快。关于婚姻大事,我和她妈的想法是,一切听她的意见,她看准了,我们不干预。”
“前几天,这孩子拼命给我们打预防针,说谈了一个男朋友,怎么怎么好,想早早把婚事定下来。我们还纳闷呢,她怎么拿着婚事这么上心了,今天一看,女婿真是一表人才,我非常满意!”
林放这边听了崔父的话,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特别是郭正亮,原来担心吊胆的,现在听未来岳父对他肯定,不由得使劲握住了崔影的手。
崔妈听了崔父的话,却闷哼一声。她虽然对郭正亮不满意,但在家里说了不算,有想法也只能憋回去。
郭校长听到崔父对郭正亮的肯定,也是欣喜万分,这表示此次提亲成功了一半。他端起酒杯,道,“既如此,我代表正亮父母,敬您和阿姨一杯酒,感谢你们把崔影培养得这么优秀,给我们老郭家培养了一个好媳妇......”
崔父端起酒杯,看到自己老婆坐着没动,急忙咳嗽一声,崔母这才别别扭扭地举起杯子。
两人同郭校长和林放碰了一下杯子,郭校长一饮而尽,崔父却是浅尝辄止。
崔父喝了一口酒,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他听到女儿相中了一个农村小伙后,先是恼怒,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后又听说和女儿一直纠缠的韩一山来到了林县,不由得慌了起来。
崔父想的是,女儿如果还不能从中拨出来,与那韩一山纠缠越久,受伤越深。更何况,崔父打听到,韩一山属于京城世家,如果处理不好这个关系,他稍微一句话,自己这个海西市的政协副主任恐怕就做到头了。
也正因如此,他看到女儿坚决要与郭正亮定亲,慢慢也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开始支持女儿。他现在只求女儿能顺利与郭正亮成亲,得以摆脱韩一山。
喝完了酒,崔父对郭校长道,“我听小影讲过,正亮家里条件一般,正亮这几年挣的钱,也都交给了小影。现在看来,婚房也好、三金也好,郭家大概是没有能力准备的,这些我也不做要求。毕竟将来,我打算把正亮和小影调到我身边,那也相当于我的半个儿子,我自然会给他们准备房子。我只有一个要求......”
郭校长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崔父。
郭正亮紧张地握着崔影的手,崔影都疼得受不了了。
崔父喝了一口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彩礼这块。郭家出多少彩礼,我分文不取,都留给他们自己用,我再赔上相同数目的彩礼。前面说过,我知道郭家条件一般,我的意思是,郭家办婚事时,婚房可以不买,婚礼可以从简,但彩礼不能少了。”
郭校长咕咚嗯下一口唾沫,紧张地问道,“多少?”
“取个吉利数,六万六。”
姨母和姑母轻笑道,“我以为大哥要说多大的数,原来只要了六万六,这不是小菜一碟么。要是换了我们,怎么也得说个十万二十万。”
姨母和姑母觉得六万六是个小数目,林放却知道这对郭家来讲,是个大数。
郭家肯定拿不出这一笔钱来。郭家的意思,就是想一分钱不花,白娶一个媳妇。
果然,崔父此话一落,郭校长脸色变了。
他赶紧拿起杯子喝水,掩饰着自己的神态。
六万六,这怎么行!
从郭家庄出发之前,郭正亮的父母向他面授机宜,告诉他婚房不出,婚礼不办,三金没有,一分钱彩礼不出,主打一个白嫖!
如果崔家非要彩礼的话,可以象征性出六千或八千,但不能超过一万元。
现在崔家要六万六的彩礼,虽然这数目不多,但已经远远超过郭家的底线!
如果说来之前,郭校长还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崔家不要彩礼,现在则是希望尽灭!
郭校长不由得骂起自己来,喝郭正亮家几口酒,被自家叔叔奉承了几句,答应了来当提亲人,现在自己掉进了陷阱!
郭校长用求助的眼神看了林放一眼,现在只能靠林放了,毕竟林放是个局长,面子比自己这个校长要大许多。
林放长叹了一口气。
当郭校长在路上把郭家的条件告诉他时,他差点从车上蹦出来!
千想万想,想到郭家苛刻的条件,也没想到郭家一分钱不了,就想娶一个媳妇!
林放看着郭校长哀求的眼神,知道应该自己上场了。
而自己说完话后,定会遭到姑妈姨妈伯母的痛批。
好在自己脸皮比郭校长厚一些,再者,郭正亮是自己的部下,为了这个,自己也和豁出去了。
林放放下筷子,笑道,
“崔主任,咱们现在都是新人新风尚,彩礼也不流行了。我看,郭家这边象征性给点彩礼,如何?”
崔父紧盯着林放,沉声问道,“象征性是多少?”
“六......千六。”
崔父嘶地吐了一口气,见过砍价的,没见过这么拼命砍价的!
直接砍掉百分之九十!
果不其然,没等崔父出声,姑母姨母和伯母三个女人脸色一变,先出来声讨林放了。
“这怎么可能!六千六就想娶小影,开玩笑呢!”
“就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的彩礼,也不止六千六吧!”
“我们小影人长得漂亮,又是领导,你们太不知足了!”
“你们对小影太不重视了!”
“也就是我们这样有内涵的人,换了别的家庭,早就把筷子一摔,拎包走人了!”
崔影见双方陷入混战,只得单身上阵,“爸,妈,他们家对我很重视......”
“重视个屁!重视的话,只出六千六?”崔妈一句话,就把崔影的话给堵了回去。
崔父沉着脸不说话,崔伯左看右看,似乎是想从中撮合一下,但却找不到中间点。林放陪着笑道,“各位长辈,崔影和正亮的结合,真的是天造地设,咱们还是从长远考虑,只要他们过得好,这些东西没必要考虑得那么多......”
“你小子说的轻巧,”姑母指着林放说道,“婚前连六万六都不舍得拿出来,婚后会对我们小颖好吗?我不信!”
“就是!更何况这笔彩礼我们也不要,都是给他们过日子的!”
林放继续厚着脸皮,呵呵笑道,“各位长辈,崔影是我县团委书记,如果她率先做出新事新办不要彩礼的典型来,是不是对她的仕途也有好处呢......”
崔母冷冷地道,“我们小影的进步,不需要靠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林放被崔母连怼两次,说不出话来。他面对门口,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时服务员正好进门送菜,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口闪过,林放还没想起这人是谁,那人却退了回来,看着林放,叫道,“林放?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今天来提亲。”林放站了起来,尴尬地说。
“你来提亲?是给你提亲吗?那我得讨杯喜酒喝。”那人开玩笑地说。
崔父顺着林放的眼神望去,他也站了起来,惊讶地道,“欧阳......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