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夏日的天空蓝得透明,苍凉无垠的黄土高坡上。
“盾”“矛”“弓箭”随着一声声令下,排排铁盾插入沙土,锋利的长矛被架上盾牌,弓箭手们迅速进入阵位,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万余多名骑士飞舞着刀剑,从远处呐喊而来,马蹄动地,激起的粗粝尘埃,飞扬成数丈高的苍黄烟云。
三百步,“瞄”彼此可见对方仇恨而凶悍的眼神,一百步,“射”箭夭如雨而出,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射向急冲而来的骑士。
中箭者落马,骑兵队形不乱,前排疾冲到盾矛前,被雪亮的矛尖扎入,人仰马翻,马嘶人吼,黄沙弥漫的空中,飞溅出大朵大朵的血花。
将官们嘶声高喊:“刺!”,骑士们也抽出刀剑,狂吼:“杀!”
一时间,双方刀砍矛刺,剑来戟往,如狼群与猎狗相遇,红着双眼冲扑咬撕,不余遗力,同归于尽,也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天昏地暗,烈日,黄沙,鲜血,尸体,兵戈,马鸣,以及无数人的呐喊,交织出一副残酷且悲壮的画面。
忽然,休战的鼓声远远响起,伴随着千万马蹄奔踏的声音,沉重整齐,撼动大地。
眨眼之间,黑压压的骑士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出现在地平线,一面青色飞龙大旗,在迎风招展。
靖北王来了。激战的双方中有人大喊。原西门煊父子旗下的将士们立即激动起来:靖北王长于龙卫府,为给老国公雪洗冤情,敲响紫金大钟,触怒皇上,被关进地牢,如今他来了,来统领他们这些屈居仇人旗下的部队了。
有人停手,有人却杀得兴起,噗噗数声闷响,百余名正挥动兵器的人,从喉咙发出怪异的声音,身体却僵住不动,然后,缓缓倒下。
休战的将士们定睛一看,只见这些人全都双目暴突,眉心处透出黑色的箭簇,竟全是被一箭穿透头颅。
连环飞箭,将士们转过眼,但见飞龙旗下最前方的近百名骑士,从黑色洪流中疾驰而出,挟带着股撼天动地的雄浑气势。
当头一人金甲紫袍,马上英姿,巍然傲岸,猎猎长风吹拂过他臂上悬张成满月的铁弓,流星数箭,又有十多位仍在飞刀的人惨呼倒下。
“谁还欲战?”靖北王冲到阵前,刚硬的脸庞凛然威严,眸光扫过望不到边际的将士,散落的兵器,伤员和人马的残尸。
刚才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的战场,忽然静止,空气似也凝固,唯浓厚血腥味挥之不去。
“老子我来。”西门康的前锋辽峰,身高九尺,豹目髯须,天生神力,擅用大锤,青州会猎时他未到场,如今见到靖北王,满目怨毒:便是此人,打伤了他的主帅。
主辱臣死,如今国公已去,他带着兵马和残害主帅的那方撕杀,本也没想活着,今日见到仇敌,便欲一雪前耻。
“且来。”靖北王拨剑下马,冷冷两字。他奉皇命平乱,只有从羽林卫抽调的一万将士,加上丽迪带走的五千,面对十万铁血男儿,若非先以武力臣服,局面难以收拾。
剑与锤空中相遇,锵地一声,火星四溅,辽峰脸上满是嗜血的狠辣,搏击术中带着野兽的凶猛,靖北王的攻守防御,却如日月星辰开合般的磅礴。
胡大刀在旁边看得心醉神怡:“如此功夫,此生能看上一眼,不白活过。”纳什笑道:“殿下将兵法融入武功,不出十招,辽峰必败。”
果然,长吟声中,靖北王的身形与剑合二为一,如秋风扫落叶般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刺去,辽峰连忙闪转,噗的一声,剑入右胸几寸,却生生地停下。
辽峰惊讶地睁大豹眼,靖北王淡声道:“军中当以军法处理。”老国公旗下的将士,纷纷跪倒在地:“见过殿下。”
辽峰愣得片刻,垂头不语。承风见状,举起长剑示意,身后一队队骑士涌上,将刚才对阵的两军,以蛇龙阵法强行分开,重新集结。
靖北王这才带着亲卫队进入帅帐,先招见了驻守营地的将领,赞扬他们在内讧中持身中正,承诺将来论功行赏,军人们大喜而退。
单独留下都童,掷出信物,微笑问他:“花莲的红烧肉味道如何?”想起爱妻,心尖舌底都是蜜。
都童在数年前挟持苏容若于官道,与阿诺曾有一面之缘,此时见他竟成长为名动天下的靖北王,本就极是吃惊,再听他问出此话,愣得半晌,才恍然大悟:“苏小郎原来是殿下的人?”
他离间楼烦与休屠,可不也是配合殿下的漠北之战?
她自然是我的人,靖北王心中得意,面上却不置可否:“她说害你全家的乃西席吴曦,人已逃出相府,她正想法在找。”
“刀山火海,末将愿为殿下效力。”都童听苏容若信守承诺,单腿跪地效忠。窗外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是承风纳什等在接管中军大营。
靖北王也不多加解释,直接下令:“你在军中数年,将营尉以上的军官情况,详细写来。”都童行过礼,道一声诺,转身而去。
召见完大鹰,靖北王方步伐沉重地行至老国公旧部的营帐,以前在龙卫府便与诸多将领熟悉,有的还曾教过他兵法和武功。
得到营外约十米处,又静静地负手站着,身形笔挺,迄然不动似雕像凝固,过得半柱香功夫,终于才大踏步地跨进门去。
“苍略叔,末然叔,利由。”往事历历,热意冲眼,招呼未完,已然哽咽难语,众将先前见他便热泪盈眶,此时更是激动:“殿下,你终于来了。”
靖北王弯腰将他们一一扶起,就坐,稳住心神,才问:“当年,昭公子。”他说不下去,这几字重若千斤,压得他难以喘息。
帐内一遍死寂。
修罗地狱般的浴血苦战,椎心泣血却无处诉说和伸张的深冤,投身仇敌麾下的奇耻大辱,全让这些身经百战的钢铁男子刻骨悲愤。
半晌,苍略才沉声答道:“当年老国公奉旨回京,世子巡视伊哈边境,我等守在西漠防线,是昭公子赶来,通知我们西漠将大举入侵,急派快马奏报世子,同时拔营迎敌。”
停得片刻,将牙跟咬了又咬:“未曾想,西门康早已制造伪证,污陷老国公谋反,并派亲信刺杀世子。”
“阿兄,他是被西门康所杀?”靖北王豁然起身,双手捏住对方肩膀,力道大得可听见骨头喀喀在响,然而两人都似毫无察觉。
苍略眼中血红如火:“世子的功夫,外人岂能轻易得手?若是世子在,纵他西漠倾国而入,我军也不会如此惨败。”
尸骨成山,龙卫军数万将士的热血,染红了伊崎山的皑皑白雪,老天看了,怕也会闭眼。
靖北王松开手,嘴角紧绷得如弓似铁:原来,阿禧当年猝不及防,独自率领父兄的军队,面对数倍的强敌和西门康的两面夹击。
——————
提醒,有亲可能已经忘记,在卷二前几章,阿仇和梅妃设计诬陷先龙卫公通敌卖国,同时以达达皇子的头挑起西漠大举进攻,后来两国因龙卫军伤亡惨重,敌方主将昭武战死而被迫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