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身走到殿内一个角落,从一个瓷瓶里面翻出一卷轴画像,“你看看!”
杨蓁放下筷子,解开丝带,画上的人缓缓铺成开来,“钧行?不,好像不是一个人。”
皇帝笑而不语,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还是你看的仔细。现在知道,朕今天为何看那道长入迷了吧?”
杨蓁看了一下画卷上的题字,“东宁侯?臣记得,这人似乎早几年就战死了。”
提到战死,皇上嗤笑一声,“不是战死,是被朕杀了。”
杨蓁隐约间嗅到了大瓜的味道。
“朕和东宁侯相识于战场,曾经也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人,如果朕没有登基,他也没有背叛朕的话,或许我们会成婚。
可东宁侯喜欢上了西洲的赛尔公主,为此联合先太子向先皇提议,大周和西洲联姻,换两国太平,边关安定。
如果只是赛尔公主和亲大周,朕倒也无所谓,可偏偏西洲得寸进尺,说赛尔公主可以和亲,那朕也要和亲西洲。
先太子忌惮朕的军功,东宁侯只想娶心爱的人,联合朝臣要把朕送去和亲,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时候,朕还动不得先太子,但对付一个东宁侯绰绰有余。在战死和通敌叛国而死之间,他选择了战死。”
杨蓁给皇帝盛了一碗汤,公主掌兵权,功盖天下,这一路多少艰辛,杨蓁切身体会过。
“查苏夫人被杀一案的时候,我和陆大人发现,钧行跟先太子一党有些关系,眼下他又长得像东宁侯,说不定钧行就是冲着陛下来的。”
皇上喝了一口汤,“朕今天见到钧行,也有这种感觉。东宁侯活着的时候,朕与他关系不错,就连先皇都以为,朕心上人是他。
东宁侯死后,为了顺利掌握他手中的兵权,朕可是装病了大半年,为心爱之人差点痛心断肠。”
杨蓁嘴角抽了抽,这种事倒也不用和她说了。
“对了,忘了和你说,东宁侯不仅喜欢穿白色的衣衫,还对道法有颇有研究,你要是见过东宁侯,就会知道,这个钧行道长,和东宁侯有八成相似。”
杨蓁想到某种可能,看了皇帝几眼,越发肯定这种猜测。
“你想说什么就说,看得朕心里发毛。”
杨蓁压低了一点声音,“美男计,钧行就是那个美男!”
皇帝差点没一口汤喷了出来,可仔细想想,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胭脂蛊这件事,来得蹊跷,醉花颜的老板花娘子,刚到内卫军府就毒发身亡。
而这之前半个月,整个大都药材铺的知母和白花蛇舌草被不同的人买空,一时间,有价无市。
可偏偏在传出瘟疫谣言的时候,龙泉观的钧行,带着源源不断的药材下山救人。
短短两天,龙泉观钧行道长声名远播,就连太医院的风头都盖了下去,实在是可疑。”
杨蓁说完,又看看皇上,试探着说道:“皇上,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挑眉问道:“什么计策?”
“将计就计!”
“要是钧行是冲着陛下来的,还请您委屈一段时间,帮我们拖延时间,找到先太子一党的藏身之所。”
皇帝都不知道杨蓁是怎么说出这番冰冷的话,“你们动作快一点。”
杨蓁:“是!”
吃完饭,杨蓁打包了桌子上点心,正准备离开,皇帝突然拿出一块令牌递给杨蓁:“拿着这个,以后有事,可以随时进宫。”
杨蓁当然是接受了,“谢皇上!”
……
三日后,李乘云带着药材回到大都,杨蓁他们这边药材压力才小了一些。
“杨蓁,钧行道长那边,可能出问题了!”梁太医端着两只血里呼哨的手,着急忙慌走进来说道。
“怎么回事?”
“他们那边,今早突然死了好几个人,好些人突然就加重了,乱成了一团。”
“不奇怪,所有病人都用一种药,能不出乱子才怪。”
梁太医走到杨蓁身边,洗干净了手,“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你等我一会儿,我针灸完就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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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观临时搭建的帐篷之内,此时也是一股不祥的气息悄然弥漫。
几天来,他们不眠不休,用师父和大师兄精心炼制的药丸,救治中了胭脂蛊的百姓。
那药丸,如同救命仙丹,服下之人症状皆有明显缓解。
可这几日,几位原本已经病症缓解的患者,突然浑身溃烂,呼吸急促,还伴随高烧不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师兄,你快给这位老人家看看。”几个师弟扶着一个老者走进来。
“让人躺下吧!”
钧行给把完脉之后,惯例倒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
“师兄,我们刚刚已经喂过袪疫丹了。”一个的娃娃脸师弟提醒道。
“无妨!”
钧行话音刚落,老人突然痛苦嚎叫起来,皮肤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瞬间通红,青筋在皮下暴起,如同一条条扭曲的毒蛇,几息之间,老人的皮肤开始溃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弟子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
为何之前屡试不爽的药方,今日却失去了效用?
“怎么会这样?”钧行眉头紧锁,迅速倒出几粒药丸,就要喂入面前口中。
“住手!”匆匆赶来杨蓁和梁太医厉声喊道。
见到杨蓁和梁太医,钧行的神色不是很好,“为何不让他吃药?”
“你当那药丸是还魂丹吗?梁太医,准备药浴。”
梁太医本来还以为这个钧行道长菩萨心肠,没想到竟然拿患者的性命开玩笑。
“钧行道长,是药三分毒,你喂这么多药丸,不能治病,反倒损害身体,反而给这些蛊虫可乘之机。”
说完,梁太医赶紧让人准备浴桶。
杨蓁将药草投入沸腾的水中,一股股药香随之飘散开来。
钧行道长在一旁看着,虽然心中有些不满杨蓁和梁太医的突然介入,却也只能忍着情绪,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救治过程。
药浴准备好后,杨蓁与梁太医小心翼翼地将老者抬入药浴之中。
随着药液颜色褪去,老人的身体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泛红的皮肤逐渐褪去了红晕,青筋也慢慢平复下去,身上溃烂的皮肤也没有继续蔓延。
【大人,药物去除蛊虫太慢了,你干脆让星川进去他体内溜达一圈,再厉害的蛊虫也烧得一干二净。】
杨蓁觉得有道理,把星川喊了出来,趁人不注意,让星川进入这老人身体里游走了一圈。
老人昏迷过去,众人只看见他经脉肿胀成红色,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没一会儿的功夫,老人突然睁开眼睛,呕出一口血,跟着无数白色的虫子,从五窍中缓缓爬了出来。
龙泉观的弟子,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
虫子爬出来之后,杨蓁让人加沸水,又投入了些药材,一刻钟后,老人神色恢复了不少,“把人抬出来吧,没事了。”
帐篷内的气氛,因杨蓁一句话而逐渐缓和,龙泉观弟子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钧行道长看向杨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杨蓁擦干净手,转身问钧行,“道长,你真的知道这些病人是怎么回事?又真的了解胭脂蛊吗?”
“杨大人,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个病患,你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杨蓁没再理会钧行,朝外面的侍卫招招手,“把这些严重的病患,接到我们那边去,今早死了的人在哪?”
“在后面的帐篷里。”
杨蓁神色不虞,抬脚朝后面的帐篷走去,“尸体对于胭脂蛊来说,是天然的温床,你们没做任何处理,就这样敞开放着?”
龙泉观几个弟子,像是犯错的孩子,“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杨蓁深吸一口气,也不是不能理解,“算了,他们家人在吗?这几具尸体要焚烧。”
这时候,吃过饭的李乘云带着两个下属走出来,“杨蓁,你去救人,这里交给我,你告诉我怎么处理。”
杨蓁仔细叮嘱完之后,去找梁太医。
“这些病患病情恶化,定然不是今天才出现的。”梁太医吐槽道。
杨蓁查了脉案,便赶紧开药。
煎药的时候,杨蓁顺便让星川到药汤里滚一圈,才给病人喝下去。
梁太医盯着几个哇哇呕吐虫子的人,纳闷道:“奇怪,我们这次的药效怎么出奇的好?”
杨蓁略显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们药方都更改很多次了,自然是有效的。”
说到这个,梁太医又想起钧行那些人。
同一个病症在不同人身上,都是千变万化的,龙泉观自始至终只会用一种药,治不好就加大药量,这不是胡闹吗?
“杨蓁,我等会儿就进宫,禀明陛下,这群人根本就不是治病救人,还是让他们哪里来回哪里去。”
杨蓁也想让钧行这群人赶紧离开,可钧行背后的人要是达不到目的,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估计还会生出事端。
可是不让他们走,他们耽误病患病情,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梁太医,我们眼下也缺人手,钧行道长那些药,对病症轻的病人,也不是没有半点的用,不然轻症交给他们,重症我们来处理?”
梁太医想想这也是个办法,“行,那就让他们再待几天。”。
次日一早,杨蓁他们忙的头昏眼花的时候,太后派了内侍来请钧行进宫。
太后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身着华贵的朝服,面容端庄而威严。
这几日,宫里都在传,皇帝前日在宫外偶一个道士,长相和故去的东宁侯十分相像,皇帝初见他就移不开眼睛急。
太后起初对此嗤之以鼻,想着,皇上果然还是妇道人家,竟然如此轻易为一名道士所动。
可昨夜,突然收到儿子的密信,才知道钧行是儿子的人。
荣阳世子养外室的丑事曝光后,朝中无数人盯着皇上的后宫。
大家都想往皇夫的位置上争一争。
而钧行,便是儿子安排在皇帝身边的棋子。
可是,皇帝明明见了一面钧行,似乎还很合眼,可之后就没了动静。
儿子在信中交代,一定要把钧行留在宫中。
太后和钧行聊了几句,听人来报,说皇帝已经下朝了,便赶紧让伺候的人,去把人请过来。
皇帝心中不免有些烦躁,这大早上,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紧急。
踏入御花园,一眼便看到了凉亭中的太后和钧行道长,两人相谈甚欢。
太后的面容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而钧行道长则是气定神闲,好似世外高人一般。
“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见到皇上到来,笑容灿烂,招手让皇帝坐下,“皇帝啊,你来得正好。我正与钧行道长谈论最近大都这胭脂蛊一事呢!钧行道长说,这次胭脂蛊,就是人祸,并非天灾,外面那些个不中听的谣言,都是胡说的。”
钧行道长见到皇帝,从容起身,行了一礼,道:“皇上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起身吧,这胭脂蛊是人祸,道长有何依据?”皇帝继续问道。
钧行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胭脂蛊之起,实因醉花颜人心不古,蓄意为之,皇上仁慈爱民,勤政有为,何罪之有?那些妄言皇上不仁之人,实乃别有用心,欲借此动摇国本。”
“道长言之有理,朕心甚慰。”皇帝缓缓说道,“朕一直坚信,此次胭脂蛊是有人暗中作祟,朕听说道长曾游历天下,见多识广,可愿助朕查明真相,还百姓一个安宁。”
钧行道长微微一笑,拱手道:“皇上明察秋毫,实乃社稷之福,草民愿为皇上分忧解难,早日揪出幕后真凶。”
皇帝闻言,目光一凝,沉声道:“如此,朕便让萧将军助你一臂之力。”
钧行一听皇帝让萧颂年助他,心中大喜,越发肯定皇上对他是不同的,可脸上依旧冷然一片,“草民谢皇上隆恩!”
皇上垂下眼眸,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寻常人听到萧将军,都要反应一下,萧将军是谁?
一个道士知道的倒是相当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