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是一群愚不可及的蠢货，宁愿相信有某位古代皇帝揭棺而起，要夺回遗落的故国，也不愿承认那只是一场地震让一座深埋地下的城市重见天日……”
    \"前往大漠腹地去寻找那座崭新都城的商旅车队有好些都被强盗团劫了去了。哼，商人、牧师、亡命徒、受骗之人列队待宰，全都是送上门的肥肉，那些强盗们想必心里都乐开了花。\"
    坐在吧台边的一个男性壮汉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对于最近在坊间传播最广的那个流言毫不掩饰自己嗤之以鼻的态度。
    “要我看，那都是强盗们放出来的消息，是他们的阴谋。把你们这些被贪婪迷住了眼的人都骗过去，有些姿色的女的沦为玩物，剩下看不上的女的和男的当成奴隶卖掉，或者直接变成储备粮。”
    “就算那真有一座城，又有什么好的？有粮食？有地盘？还是说去了那里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男性壮汉的言论显然也是不少人心中的想法，关于“皇帝复活乃是虚假消息”的阴谋论，赢得不少人的声援。
    “但如果阿兹尔复生真的只是骗局，恕瑞玛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议论纷纷中，冷不丁的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吧台周围的人诧异地看向说话者，那是一个面色有些苦闷的中年男人，在角落的阴影里安静地坐着，背靠着墙板，手里握着杯子，身上的短衣说明了他的身份，某个游牧民族的织匠。
    “我从纳施拉美来，前不久，那里刚遭遇了袭击。”
    听出了男人话语中的苦涩，周围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静听下文。
    “大概一个月前，追随泽拉斯的军队攻打了纳施拉美，想要将那里毁于一旦……”
    “为什么是纳施拉美？”吧台边坐着的一个精瘦男子发出一声质问，仿佛在确定男人话语的真实性。坐在一旁的壮汉却看到同伴戏谑的笑容，眉头一皱，拍了下他的手：“不要捣乱，听他讲完。”
    男人眼中出现些许茫然：“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纳施拉美是现在恕瑞玛最繁华的几座城市，也许那里有着大图书馆，传说中内瑟斯建造的大图书馆……神明的想法，我们怎么会知道？
    “城墙被打破，军队攻进城里，见人就杀，蓝色的火焰像雨点般坠落，死了不少人。要不是最后内瑟斯突然出现，打退了军队……”
    “等下！内瑟斯？迷失的沙漠之子内瑟斯？”
    这次不是一个人有疑问，男人看到自己周围不少人，都惊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男人重重点头：“没错。飞升的天神内瑟斯，我亲眼看到他棕榈树般高大的身躯，狼首咬下敌人的脑袋，手中的斧头将拦在身前的军队劈成两半。
    “各位，我们部落途经这里便是因为此，那个葬送了帝国的巫灵已经疯了，要把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拖入毁灭。传说中，能够对抗飞升者的只有飞升者……我们要到那座城去寻求庇护！
    “我亲眼见证了内瑟斯的存在……
    “被封印千年的泽拉斯再度出现，纠结起一批又一批追随者……
    “传言中有人在沙漠腹地的废墟间见到了徘徊的神主雷克顿，寻找着他的兄长……
    “越来越多的人声称见过了重生的皇帝，传播着对他的信仰……河水倒流，城市重现，传说中的暗裔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既然这些我们往日里以为是传说中的东西接二连三的出现，为什么不能相信恕瑞玛的皇帝能够爬出坟墓呢？”
    “就算阿兹尔真的重生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在沙子里打滚挣扎？
    “为了苟且求生，你就要去当皇帝的奴隶吗？”
    先前那个壮汉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他没有因为男人反驳了自己的话语就勃然大怒，反而眉头紧锁，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在十分认真地讨论。
    男人摇摇头：“阿兹尔承诺会庇护所有人，也承诺过不会再有任何恕瑞玛人成为奴隶。他立志要召集所有的恕瑞玛人，成立一个新的国家。
    “怪物们不断出现，连吹过沙漠的风中都不断传来危险的气息。世道早就变了。人人都是蝼蚁，人命比羽毛还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强盗、暗裔和巫灵的手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寻找下那渺茫的希望呢？”
    再渺茫，也是希望。
    一时间，酒馆里人人沉默，各自都有自己的考量，连先前那个精瘦如猴的男子都止住了挖苦的想法，面上都是思索的神情。
    “是这个理。”
    壮汉站起身，朝着男人举杯道：“你的话确实改变了我的一些想法。
    “在恕瑞玛，故事能在绿洲里买东西，能换取篝火边的栖身之位。感谢你刚才的所言，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谢谢，一杯蜜酒就好。
    “如果我的故事能够改变你们的心意，救下你们中一些人的性命，那你的酒就更加值得了。”男人露出由衷的笑容。
    吧台后的酒馆老板迅速备好一杯蜜酒，由侍者送到男人桌上。这时酒馆的门被推开，他将目光瞟向新来的三人。
    两个人类，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女性瓦斯塔亚，都不是恕瑞玛人。
    外来者倒是很少有进入恕瑞玛大陆这么远、一直来到维考拉的人，让老板有些意外。
    那男性青年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唯独让老板有些在意的是他的穿着，看打扮不是穷人，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两个女性十分注意隐私，全身套着宽大的黑袍。酒馆壁灯照耀下，人类女性展露出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那个瓦斯塔亚女性也没遮掩自己非人的特征，面上有几道须发般的痕迹，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光芒，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两个都是美人。
    她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奶般洁白、如蜜般柔顺，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光是这样，就足够别人浮想联翩了，两人随着男性青年一路走来，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老板轻咳一声，那些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看着男性青年走到吧台前坐下，敲了敲桌板笑问道：“明明生意不错却这么安静，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板耸了耸肩：“还能是什么？行走于黄沙之上的，没有神，只有人和怪物。暗裔和泽拉斯带来了恐惧，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去重见天日的旧王都，看看那里是不是真有一位鹰头皇帝。”
    “原来如此。”男性青年恍然，笑道，“去看看也无妨。飞升者拥有悠久的性命，说不定在那座古老的城市里，真有一两位飞升者还存活于世。
    “恕瑞玛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若是到了最后时刻，说不定黄沙都会变成士兵保护你们。”
    老板一笑置之，权当是戏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青年，试探道：“来这里做生意，还是旅游的？”
    “旅游，见见这里的风土人情。”
    “这时候的恕瑞玛可不安全，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造的孽，沙漠中都出现了暗裔在游荡……”老板大摇其头，“劝你们一句，还是早些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青年有些尴尬地笑着应承下，回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女伴：“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可以喝吗？”人类女孩歪过头，盯着其他人的酒杯。
    瓦斯塔亚女性忍不住笑，“你还没成年呢，小妹妹。看来只有我和伊默两个人举杯对饮了。”
    瓦斯塔亚女子的轻笑和无意中展露的妩媚宛如一只挠痒痒的勾人鬼手一般，让酒馆老板心跳不争气地加快了几拍。没成年？兄妹？公子哥和拐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加上一个半途勾搭上的狐媚子？老板心中猜测，就见到那小姑娘已经竖起了眉头，“你敢？！你说了一点不算。”
    “干嘛？”小姑娘注意到老板的目光，凶巴巴地看过来，她用力地一拍桌子，吓得酒馆老板心里一颤，“老板，我们三个人的一样，你看着办。”
    “……那么我推荐蜜酒，甜口的，不烈，适合年轻人。”老板谨慎地道。
    “那就三杯蜜酒，再来点吃的垫垫肚子。”最后由青年拍板道。
    ……
    如同龙卷般的烟尘迅速靠近，内瑟斯逐渐看清了，龙卷的中心，一个模糊的影子。
    黑暗中有金光闪烁，虽然那个影子有点像人，但肯定比任何人类都更巨大。
    随着沙尘龙卷的靠近，大地逐渐开始震动，内瑟斯的呼吸急促起来，心中浮现出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测。
    那个影子被城墙上火把微弱的光芒点亮。他的呼吸哽在了咽喉。
    他像人一样直立行走，但除此以外再无半点像人的地方。
    弯着腰驼着背，却依然比最高大的骆驼还高出半头，一条厚重的尾巴托在身后。
    一身斑驳的铠甲，板结的泥垢盖住了黯淡的黄金和锈蚀的青铜。
    黄疸的双眼，赭绿色的皮肤上褶皱纵横。
    刀子一样的牙齿密密麻麻，牙缝之间淌的血浆像一条条红绳。
    鳄鱼样的口鼻低垂着，嗅探生肉的气味。
    “雷克顿……”
    弟弟。
    那头巨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突然扭头望向他，或者说被引过来的他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巨兽从身后抽出一把弯月刀斧。这样一把武器甚至能把一只斯卡拉什巨兽切成两半。
    “你应该把我锁的更严实点儿。”
    “内！瑟！斯！”
    他的声音干燥嘶哑，千万年的尖叫已经把喉咙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