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纨领着素云往尤氏院子赶,走到半路素云却莫名顿了一下,一双眸子落在远处笔直的身影上。
雨村大人怎么来这后宅了?
素云心里嘀咕了一句,很快又小步跟上了奶奶。
而这个小插曲,在前面走路的李纨也没注意到。
此时的尤氏只内里套了件小衣,外面披了件中衣,那丰腴白皙的身子只遮掩了大半。
一面揉了揉有些青紫了的膝盖,一面娇嗔道:“这冤家真是只会欺负人。”
话是这么说,但那满脸的笑容摆明了她是口是心非。
“这话太太刚才怎么不像大爷埋怨。”
银蝶拿了个药瓶,两步上前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明明太太一直说要,大爷才用了真功夫。”
“你!”
尤氏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你这小蹄子浑说什么呢。”
银蝶是知道她口是心非的,闻言只微微一笑显然没把这话当真。
一面倒了些药酒替她揉搓在那青紫处,一面别有深意道:“自然是太太你好处多,这才让大爷欲罢不能。”
说着笑吟吟的看向红晕未退的太太。
“呸,你这小蹄子。”
尤氏刚要笑骂两句,忽然一个丫鬟来报说珠大奶奶来了。
尤氏忙不迭拢了衣领,掩去脖子上未褪的红痕,又急忙让银蝶取来外袍。
这刚略微穿戴好,就见李纨主仆两人走了进来。
“哟,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说着尤氏两步迎了上去。
“合府上下就我最清闲,再不过来瞧瞧大婶子,就要被你念叨了。”
李纨目光落在那红光满面的俏脸上,笑道:“嫂子今天气色是真好啊,这是用了~~”
话说到一半,就瞧见那衣领下隐约可见的印痕,登时就羞了脸尴尬的说不出后半句。
她是见过、见过的,那还不清楚尤氏用的灵丹妙药是什么,毕竟那好东西她以前也是用过的。
同时心里也有些讶然,旁人都说贾珍只拿她当个排场,不想倒也有这般恩爱的时候。
而尤氏见李纨那一时涨红了的脸,还有这怪异的目光,那还不明白被她瞧出些痕迹了。
但想到自己这事老爷非但是默许,贾雨村更是拿捏了这府里这一对乌龟父子。
想到这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底气,再想到她不过是西府一个不得势的俏寡妇,心里更是满不在乎了。
于是也懒得再遮掩什么,一骨碌坐到罗汉床上,舒展还有些酸疼的腿儿。
这尤氏没了顾忌,李纨却是多了几分羞臊,只和尤氏掰扯了几句场面话,就慌忙离去。
不过她这刚出了二门就碰到,半醉的贾珍从外边回来。
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什么,只略微见过便赶回了西府。
她这刚回到府里,就恰巧撞见赵姨娘正对着两个婆子喝骂。
略微打听后这才得知,贾环的衣服也被减了一套,赵姨娘这才又吵又闹。
感同身受的同时,她却没有打算多管闲事,只带了素云悄悄回去。
毕竟在府里没个依靠,再吵再闹不过是徒增惹人恼罢了。
赵姨娘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她为了这儿子这恶人自然要当。
若是不耍点脾气出来,只怕这些狗奴才越发不把她母子放在眼里。
当然这也是两人目光不同、处理的手段也不同,但这里面都是没有对错,毕竟为的都是自己宝贝儿子罢了。
赵姨娘这闹剧别人自然懒得搭理,但身为女儿的探春却不能不管。
得知了消息后,一面暗恼姨娘不省心,一面将她劝说回去。
(探春是赵姨娘生的,但名义和教养都是在王夫人身上,所以她只能称呼一声姨娘。)
好不容易将姨娘劝说回屋里,探春不禁抱怨道:“姨娘这又是闹的什么幺蛾子,也不怕丢了脸面。”
“哼!”
赵姨娘瞪了一眼,单手叉腰愤愤不平道:“我替儿子说句公道话,怎么就丢脸了。”
顿了顿又道:“倒是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懂帮弟弟说一句。”
“姨娘莫不是糊涂了。”
探春闻言也不恼,寻了个凳子坐下,提醒道:“这些个事府里自有安排,用得着你多说什么吗?”
又道:“你这样闹腾是觉得二嫂子不公,还是太太不公。”
听了这话赵姨娘自然知道探春说的没错,但还是不服气道:“那就任由别人断了你弟弟的好处不成?”
顿了顿又道:“她们不过是看我们没靠山好欺负罢了。”
说到这想起什么,小声道:“我听说那贾雨村又没事了,要不~~”
她这话还没说完,立马就被探春摆了摆手打断道:“姨娘胡说什么呢!这事怎么能乱说。”
说着见她还不当回事似的,只得冷着脸,沉声道:“姨娘再闹,我可将这事告诉太太了。”
有了上回的提示,一听她旧事重提那还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见女儿不似说笑,赵姨娘只得说上两句牢骚话了事。
“你个没良心的,我这可都是为你打算,偏你就不知道我对你的好。”
对此探春也只是习惯性的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吧姨娘的话放在心里。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五,这几天朝堂上明显热闹不少,每天都有人被参,一时众人都是人人自危。
就连首辅大人都挨了两本,也没见有多少人敢替他辩驳。
易府外书房易然放下茶杯笑道:“没想到这梁辅仁还真是鱼死网破啊!”
老王笑了笑,拍马道:“大人果然运筹帷幄!”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他底下那帮人没几个敢跳出来说话的。”
易然纳闷道:“还是说对方在等什么时机?”
“依我看那些人也是明哲保身罢了,大人多虑了。”
老王笑着拍马道:“再说了大人的后手不也是没动嘛,那些人有所忌惮不足为奇。”
闻言易然只是淡然一笑,这几天除了梁辅仁的垂死挣扎,自然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毕竟这回即使不能拖对方下台,但也能借机换掉不少人了。
左思右想也猜不透杨士元这老狐狸卖的什么关子,也只得和老王再商议一会。
而另一边的杨士元刚回到家中,屁股都没坐热,宫里就派人来请他进宫了。
杨十元闻言倒也不急,只让丫鬟取来一套有些年头的衣服换上,这才出府往宫里去。
刚进宫门不远,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领着两个小太监等候了。
“杨大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嗯。”
杨士元微微点头:“有劳戴公公久候了!”
这来迎接杨士元的不是别个,正是太上皇身边的老太监戴权。
两人都是老相熟了,略微寒暄两句便一起往重阳宫走去。
等杨十元进了张重阳宫,就见一身宽松道袍的太上皇坐在榻上。
杨十元缓步上前正准备行礼,却被太上皇开口打断了。
“免礼了。”
太上皇沉声道:“上次和你下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过来再陪朕下一局。”
说着目光落在那身旧衣服上,眼眸里莫名多了几分念想。
杨士元恭敬应了一声便缓步上前,到了跟前又行了一礼后这才施施然坐下。
这一坐下杨士元也才发现,太上皇脸型消瘦了不少,那空松的道袍下也只是藏了一副瘦弱的架子而已了。
心下暗叹了一声,嘴上却笑问:“陛下是老规矩,还是~~”
“老规矩吧。”太上皇说完随手捏了一枚黑棋。
大半个时辰后,杨士元手上捏着白棋沉吟许久却也不知如何下手。
杨士元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苦笑道:“,还是陛下棋高一筹。”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让棋。”
“那老臣再认真~~”
他话没说完,太上皇就摆了摆手,打断道:“不用了,人老了没这个精气神了。”
说着一双眸子看在杨士元老脸上。
太上皇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杨士元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的确是,这今儿才走一段路就犯困了。”
“嗯,那我也不留你了。”
太上皇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没人会打扰你的。”
说完又转头对戴权吩咐一声:“你送他出宫吧。”
闻言杨士元忙起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等杨士元出了宫门上了轿子后,挑了帘子久久又看了一眼皇宫后,这才吩咐回府。
等杨士元一走,重阳宫又迎来了第二位客人永正帝。
也不知道这父子俩说了些什么,但永正帝出来的时候脸上却是多了几分轻松和古怪。
原来刚才太上皇正是让他放杨士元一马,对此他自然马然答应了。
这场朝斗自然是他故意放任,为的也是给这长达一年多连环计收尾。
从开始的利诱、分化、逐一击破,再到如今的收尾,为的也是重新收回权柄。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不可能再让朝局混乱。
三天后这舞弊案忽然就落下了帷幕,梁辅仁身为主考官罪责难逃,立马被宣布抄家。
至于其他官员也是从严处罚,为了此事首辅大人也自动请辞。
当然永正帝碍于影响,并没有立即答应,只假意安抚了两句。
当然眼尖的人也明白杨士元离去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梁辅仁临了被带走的时候,看向杨士元的目光还是满脸不可置信。
但成王败寇他也没有哭天喊地的说什么,只落寞的被带走。
就连易然也觉得这事赢得有些诡异了,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相信。
当然接下来的时间也认不得他多想了,这被处理了那么多人,自然要抓紧安插人手。
但是过了几天后,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那顺天府尹宋毅学这次居然安然无恙,就连被自己视为弃子的陆青云也是一样。
他早就知道两人都是杨士元的暗棋了,所以这次也故意让人针对这两人了。
那些个证据可都是已经实打实交到大理寺了的,两人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而为了这次朝斗他自己可是暴露了不少底牌,一些棋子也被舍弃了。
到了现在后知后觉的他也明白了自己这回多半也是被当成了棋子。
想到这,一时心里多了几分惊疑、不安。
和他这焦躁不安不同,杨十元却多了几分轻松自在。
杨士元正在外书房写字,忽然老管家来报:“老爷,殿下给你的信。”
“嗯。”杨士元随手接过,略微看过后,反手写了一句‘守得云开见月明!’
将信纸装进信封后,吩咐道:“你让人交给他吧。”
说完将信封递了过去。
大明宫旁边的偏殿内,永正帝将奏折放下:“人来了没有?”
夏守忠堆笑道:“人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嗯。”
永正帝微微点头:“让她们进来吧。”
不多时两个身着黑袍的男子便走了进来,这两人正是吏部唐尚书、侍郎陆青云。
等两人行过礼后,永正帝便和两人随意的商量起这次的人员填补的事。
瞧这三人熟路的架势,明显透着一丝亲近,那像以前的疏远感。
原来两人早都是永正帝的人,也正因为有着这两枚棋子,杨十元、易然私底下商议的事才被永正帝一五一十知道。
而陆青云也正因为是永正帝的人,所以对于这次的风波这才高忱无忧。
而易然只知道陆青云是杨士元的人,所以才惊讶陆青云安然无恙。
同样的宋毅学也是永正帝早安排下去的,而宋毅学以前送的信也是送进宫里交给自己。
这顺天府衙若不是他自己的人,他早就想办法唤人了。
一炷香后打发走陆青云两人,永正帝看了眼杨士元再次交上来的辞官折子,却是眉头微蹙。
虽然这次的事目标完成了,事情也算顺利,但自己心里总还存了一些疑惑。
不过这接连发生的事的确处理许多官员了,不宜再生波折。
还有就是自己也答应了父皇既往不咎。
最主要是自己已经将权柄收回,他现在也不过是跳梁小蚤罢了。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又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细看。
也正是因为这朝廷发生了那么多事,贾雨村却是连日来几本不得空,甚至连秦可卿安排的东道也推了。
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事,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
贾雨村也只得先把正经事安排好,那些高品阶的官职自然没他的份,但那些六七品的还是能安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