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柿仙山。
山巅,云空深处。
火柿仙城城主盘坐于空,召唤金丹下属迟惇。
迟惇是一位中年男子,瞎了一眼,身材矮小,人却壮实,肌肉贲发,像是一个行走的石墩。
“迟惇,我命你全力追查黑影魔修。”城主坐在一张蒲团上,周围白烟黑云滚滚不休,好比他心中的怒恨阴郁的情绪。
迟惇面露难色:“大人,您一声令下,属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属下主修功法《石心缓兵功》,您是知道的,恐难当重任啊。”
“无妨。”城主微微一挥手,从袖口中飞出一件法宝。
这法宝通体嫩黄,小巧玲珑,是一枚铃铛。
铃铛飞向迟惇,后者连忙伸出双手接过。
城主下令道:“有了这枚警心铃,你就有能力追查魔修了。全力去做!”
迟惇告退,带着警心铃,第一步来到大牢。
“先易后难,这些宁家修士是当事者。先去提审他们。否则,过一会儿,宁家来提了人走,就不好办了。”
“之前那黑影魔修借助他们来伪装,吸引了郑双钩的注意。或许这里面有魔修的内应呢?”
虽然这么想,迟惇却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其实相当渺小。
不过,他正好趁机用用法宝警心铃,尽快熟悉。
宁拙等人本是被郑双钩救出来,没有拘拿。结果仙宫出世,传法钟声响彻全城,这就闹大了。
城主亲自下令,将包括他们在内的存活下来的修士们,都关押起来。
一方面是审问,找找线索,另一方面,也在利用权威,迫使他们严守仙宫出世的秘密。
事已至此,城主尽全力补救,拼尽全力遮掩仙宫这个秘密。
迟惇先挑了筑基期的宁家修士,不久后,轮到炼气期。
宁拙作为其中之一,很快就被引进单间,独自面对迟惇。
迟惇翻着手中的笔录薄,头也不抬,神识已经将宁拙全身上下笼罩:“你不是猎妖会的人?怎么忽然间,就去了赤焰妖熔洞?”
宁拙吞咽了一下口水,敬畏地看了一眼迟惇,又在下一刻低头,只敢看向地面。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将之前遇见宁沉、宁勇,被他们言语所激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其余的一大通。
迟惇听得直皱眉。
他对宁拙这样的少年修士,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小家伙只有区区炼气三层的修为,第一次下了熔洞,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运气真是糟糕透顶了。”
“不,他能大难不死,也算是幸运了。大多数修士,比他还强,却丢了性命。”
如果只有宁拙一人活着,他在此刻就相当显眼了。
但事实不是这样,存活下来的炼气期新人共有三位。宁沉、宁勇都在。
“那黑影魔修,先是使用妖兽尸体,一路将宁家众人勾引过去,然后挑动妖兽潮,都是为了遮掩自身气息。”
“他纯粹是利用宁家修士,拿他们当炮灰,宁家中有他内应的可能很小。”
“如果我是他,就算找内应,也不会找这种炼气三层的小家伙啊。”
当然,迟惇也不至于如此麻痹大意。
事实上,他一直在催动警心铃,也开启了审问室中的问心阵。
警心铃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恶意,如果宁家当中有人对迟惇产生恶意,警心铃就会发出警告的铃音。
问心阵则是能辨别一个人是否言不由衷。
只要言语和心意不符,问心阵就会散发出红黄的光。
审问宁拙的整个过程,警心铃、问心阵都毫无动静。
本来,迟惇对宁拙这样的小人物就没有多少怀疑,依据警心铃、问心阵,他彻底清除了怀疑。
“你出去吧。”迟惇吩咐宁拙,“嗯?”
他微微诧异。
宁拙流下了两股鼻血。
宁拙诧异了一下,然后用手背在自己的鼻翼下一抹,看到了手背上的血迹。
他连忙摆手:“大人,没关系的,没关系!可能是在熔洞中留下的暗伤,我一点事都没有。我现在感觉很好!”
迟惇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挥手。
宁拙向迟惇一礼,快步离开,轻轻开门,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迟惇正要审讯下一个,顿了顿,神识发散,沟通门外的守卫:“你去告诉他们,好好对待宁家的修士。是否懈怠了?怎么还有人有暗伤?都给我治好!”
宁家是火柿仙城的三大家族之一,迟惇并不想得罪。
当然,如果某位宁家修士被查出和黑影魔修有勾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拙被带下去,立即接受了新一轮的治疗。
他流出鼻血,自然是暗自催动了我佛心魔印。
这门宝印能刻下心印,对外能影响他们想法,对内则能保护自己,镇压、清理各种念头、情绪。
正是渡人为魔,渡己为佛。
宁拙被人带领着,回到牢房。
还未进去,就听见了牢房中的争执声。
宁家修士们正在对钟声传法的内容,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宁拙走进牢房,不少宁家修士转头看他,见宁拙无恙,有的人便对他微微点头,又转而去参与讨论、争执中去了。
此次熔洞一行,宁拙和他们同生共死,关系拉近极多。
宁沉、宁勇更是起身,主动来到宁拙的身边,关切询问。
他们本来就是同窗,有一层基础关系在。
虽然他们俩也是受到宁战机的命令,但宁拙确实是差点丢了性命,所以他俩对此心怀愧疚。
不只是愧疚。
宁拙在熔洞一行中,临危虽惧,但仍旧迸发出了勇气。在临死关头,也激发了宁勇、宁沉的勇敢。
这样的表现,让宁沉、宁勇既感到亲切,又觉得敬佩。
种种心绪、情感,让这两人对宁拙的关系发生了质变。
“怎么样?你没有事吧?”
“我们是宁家修士,老祖也是金丹。如果有人对我们施展什么搜魂之术,家族必然会给我们撑腰的!”
宁沉、宁勇一人一句。
宁拙点头:“我刚开始进去时,还有些紧张。”
“但至始至终,我都没有被刁难。”
“我觉得挺简单,实话实说就行了。”
他反过来宽慰宁沉、宁勇二人。
“好(好的)。”宁勇、宁沉同时回应。
下一刻,守卫传唤,把两人都一起叫走了。
宁拙走进牢房,在角落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有一個小板凳,面前还有一个小桌案。桌案上摆着水果、坚果和热茶。
其他宁家修士的待遇,也是如此。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全赖宁家族人的身份。
宁拙的位置,在地牢的角落。
不远处的墙角,堆放着一蓬散发臭味的破烂茅草,砖墙上有大片干涸的血迹,牢房栏杆表面则有被硬生生扣出来的手指印痕。置身其中,仿佛能听到囚犯们的哀嚎、求饶声。
宁拙心中清楚:事情一旦暴露,他的遭遇将比这些囚犯更加凄惨、可怕。第一个不放过他的,或许还不是城主一方,而是宁家!届时,身边这些友好的宁家修士,就会翻出怒恨的脸,全力追杀他。
宁拙毫无悔意。
炸仙宫是他早就下定的决心,以身犯险,又怎样?
他缓缓坐下,伸手取来一颗炒熟的板栗。
栗子的果壳,在他两根手指间,被轻松捏碎,发出一声咯嘣的脆响。
果仁则被他取走,咀嚼之后,吞咽入肚。
现在的熔岩仙宫,就如同这坚果栗子,表壳已经被宁拙一记狠的,弄碎了,标准降下来了。
但是要怎么吃到这里面的果仁,还是要细细思量,且谨慎无比的。
事情闹得太大,宁拙区区炼气三层,完全是如履薄冰。稍不留意,就会露出破绽,如同一脚踏碎冰层,摔进冰湖之中,被暗流吞噬了生命。
当年,宁拙的娘亲就是如此。
宁拙静静地咀嚼着果仁,细细品味着舌尖的美味,像似在品味自身的凶险处境。
任是谁都不会料到,这位平平无奇的少年,才是真正炸出仙宫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