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艰难的斗兽结束了。
年轻的袁一、年轻的袁大胜走在无人巷弄里。
袁大胜身披数创,每一步行走都牵扯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袁一捂了捂口袋,袋里是他仅有的三块半灵石。
他一咬牙,终究还是道:“大剩,你先留在这里,我去那边的药铺看看,至少能给你买帖膏药!”
袁一离开,袁大胜踉跄地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慢地坐在地上。
它喘着粗气,因为坐下来的动作,也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它心跳加速。
巷弄无人,光线昏暗,好戏那个天地间只剩下了它。
忽然,一声锣响。
袁大胜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是从对面墙内传出的声音。
随后,鼓声敲击一阵,有主持的人高喊:“下面有请李雷峰大人,为老家主上演一场木偶戏!戏曲名《秦烈赴阵》”
下一刻,机关高台缓缓上升,木偶们造型各异,琳琅满目,开始了表演。
袁大胜仰视,透过树林间的缝隙,看着木偶们宛若真人版你言我语,你打来我逃去,好一番热闹。
李雷峰操控技艺如火纯情,锣鼓琴钟之间,袁大胜逐渐忘记身上的疼痛,看的入了迷。
这场戏曲逐步进行,到达了最高潮的曲断,奸邪设局,诬告秦烈持兵自重,怀有二心。
幼主连下三道圣旨,不顾秦烈老将军身受重伤,执意让他冲阵。
秦烈老将军背后插上三面战旗,艰难起身,抬起长塑,一步步沉重如山,奔赴前方战场。
他唱道:“自幼蒙恩,先主养恩,泽如山,铭心底。教我忠义护国土,授我智勇立天地。”
“先主恩呐,如父如兄,让我长成,教忠教义,赋我智勇。
锣声沉稳而有力,仿佛在宣告这一场战斗的厚重与悲壮。
他又唱:“幼主年少我扶持,如父如兄,尽心力,虽遭猜忌心无怨,但愿江山永竖立。”
“幼主小啊,我扶持你登基,如护幼苗盼你成林,虽蒙猜忌心无怨,惟愿你能重振国运。”
京胡发出高吭清亮的声音,时而凄婉,牵动人心,时而悠扬,表达者秦烈的某种期待。
秦烈老将军杀到战场中,犹如雄狮睥睨,杀的人头滚滚,敌军胆寒。
他再唱:“身虽老迈志不衰,血洒疆场报国恩,先主英灵在天笑,我心无悔赴战场。”
堂鼓响起,鼓声浑厚而激昂,仿佛战马奔腾,气势恢宏。
袁大胜看的热血沸腾。
秦烈久战不退,伤势加重,体能耗尽,终究陷入沙场。
任凭他将冲阵来救,都冲不破厚重的敌阵。
秦烈自知无幸,仰头高歌:“先主恩情永铭记,幼主复兴我心牵,血洒疆场不枉然,魂归故土慰先主!”
“敌军何惧呼,千军万马不足畏!”
“我之死,不为功名利禄,只为那一片赤诚忠心!”
“忆往昔先主恩情重,国难当头岂能退缩!”
“幼主啊,愿你知忠臣无悔命可抛,我死之后,愿你明,忠心赤胆护江山。!”
锣鼓的节奏产生多番变化,既有战斗的紧张激烈,也有离别的悲壮苍凉。
最后,秦烈和敌将几乎同归于尽!
在生命最后时刻,他面朝国都方向,半跪在地,拱手行礼:“主公,末将去了!”
一声重鼓,敲的整座戏台一震。
忽的唢呐响起,声音高坑嘹亮,充满了悲壮,仿佛穿透时空,直击袁大胜的内心。
唢呐声持续片刻,笛子声参与进来。
笛声清脆悦耳,时而婉转低回,时而高亢激昂。
最终,声音高扬,宛若青鸟飞空,一路飞翔,渺茫的身躯逐渐消失在浩瀚的蓝天里。
袁大胜仰头,久久无语!
这是它第一次看着木偶戏,它已然听得懂人话,身心皆受震撼。
“大剩、大剩!”
袁一跑了回来,手中拿着几贴膏药。
他笑道:“好运道,这次药坊出清,让我讨了一个便宜,让我多拿了几副膏药呢!”
“来,我给你贴上!”
袁大胜任由袁一给自己处理伤口,它看了看袁一,又看看高台上的戏偶。
灯笼的光像是火映照在它的脸上,墙那边人群欢庆,鼓掌的声音,始终萦绕在它的耳畔。
“走了,还傻坐着干什么?”
袁一起身迈步。
袁大胜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高台。
袁一回头一看,不以为意:“哦。是木偶戏啊!”
袁一又看了一眼:“是秦烈赴阵曲,很有名的曲目。”
“可惜了,他没跟对人!”
袁一在前面走,袁大胜跟在他后面。
快走出巷弄的时候,它转头最后看了一眼机关戏台。
戏台在缓缓落下,扮演秦烈老将军的木偶还半跪着。
袁大胜看向袁一的后背,忽然啊啊了几声。
袁一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袁大胜,不明白它要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快走吧,回家填饱肚子,早点睡觉!”
相依为命,斗兽。猴头帮。
“看,大剩,这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
袁一狂喜,“我有孩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有后代了!”
“我给他取名叫做袁二,大剩,我的生命可没有你长呢!“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让袁二代替袁一,继续陪着你吧!”
袁二饿了,哭喊起来。
袁大胜把脸盘大小的桃子挤出汁水,浇灌给他。
结果把袁二淋成落汤鸡。
袁二病了。
袁大胜在夜晚的仙城中穿梭如风,冲进医馆,一把掐住药师的脖子,拽着他一路飞奔,跳远。药师的惊叫声打破月夜的宁静。
袁二开始会攀爬,他拽着袁大胜的厚厚的猴毛,挑战高峰,每一次跌落下来,都会被袁大胜的手掌精准兜住。
袁二能走能跳。
“猴叔,他们欺负我!”
袁二带着袁大胜来找场子,把其它小朋友吓尿,崩溃大哭。
袁二开始好勇斗狠,对一个问题很好奇:“猴叔,你和我爹,谁更厉害,你们打过架吗?”
“我问爹,爹总不答我!”
袁二跑到袁大胜面前,满脸崇拜‘、兴奋之色:“猴叔,你好厉害啊,好威猛啊。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
“爹,我听说你要给猴叔寻妖修功法?不要这么做啊”
袁二闯进书房,口中高呼。
袁一脸色铁青,怒喝:“住口,又是谁在你耳边胡言乱语?”
“爹,猴叔实力已经无人能制!它的那些猴子猴孙,说是宠兽,更准确地说,它们才是主人!那些修士不过是负责喂养的奴隶而已啊!”
“如今形势已是如此,再让猴叔实力飞跃,恐怕会更加恶劣。”
“到那时,猴头帮算是谁的?”
袁二苦劝不止。
间隔了几座屋子,身负魔攻,袁大胜将这番话尽收耳中。
它的眉眼耸搭下来,不再躺卧,而是趴在了地上,低头看着地面,发出呜咽的声音。
猴子猴孙被杀,袁大胜伸出手指,轻点袁二的心口。
袁二被刺杀失败,袁大胜自伤魂魄,守护在其身边。
火柿节的爆炸,袁大胜将袁二护在怀中。
病榻上,袁大胜临死前,再伸手指,恍惚间,它似乎听到了那一曲《秦烈赴阵》的曲声。
袁二死了。
猴头帮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后,被一位长老迅速上位、掌权,稳定了乱局。
袁大胜也死了,这是宁拙最大的感受。
他回收了树武斗猿大胜,修理好了整个机关,但根本找不到灵性,好像从未存在过。
“孙老大的暗记并无变化!”
宁拙捏紧双拳,每当他想要亲自下场,去探寻孙灵瞳的实际情况时,他的神海中,我佛心魔印就会不断震动,散发出璀璨的佛光。
我佛自渡,宝印示警。
告诫着宁拙,一旦下场,就是中了他人的算计。
……
戚白脸色铁青。
他看着孙灵瞳,难以相信,竟然有人能抗衡得了他的魂刑。
孙灵瞳双手、双腿都被钉上了棺材钉。
整个人都钉在了立柱上。
他眉头紧皱,双眼翻白,因为某种法术的折磨,他整个人时不时颤抖一下。
行刑至此,戚白毫无所获。
为了维持察查判官,他侍奉的魂力、法力等等越来越多。
换做平日,他或许已经停止折磨孙灵瞳!
毕竟,折磨孙灵瞳拷问垂鬓客,只是为了方便招揽韩冥。
这完全是一个亏本买卖。
但在虎斗气运场中,戚白起了胜负心,争胜的欲望尤其猛烈。
“或许,他的崩溃就在下一刻!”
戚白带着这样的期待,脸色狰狞地低吼:“很好,我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
“接下来,你将承受十倍之前的痛楚!”
“呵呵呵”
“死亡对你而言,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惜,你惹怒了我!”
戚白催发法术,正中孙灵瞳。
孙灵瞳好似被山峦压身,痛楚之猛,让他产生错觉。
仿佛身心都被山峦碾碎!
无边的痛楚渗透到他的每一寸肌肤里,但他偏偏昏不过去。
他像是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中,跌落无尽的海底大漩涡中。
过往的记忆像是一束光,微弱且又倔强,在这无边的黑暗,坚持着闪耀。
都是关于宁拙的。
“他人可以掌控黑市,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有意思,就让我们兄弟齐心,执掌黑市!”
“小拙,你不要露出真面目,用苍铁汉甲幻化伪装!我反正已经被他人熟知,无所谓了!”
宁拙笑着改称呼:”以后我就直接叫你孙老大吧!“
“老大,货不对啊!”
“孙老大,我就在你身后!”
“老大,冲吧!”
“孙老大,你放心,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剧痛如海如渊,将孙灵瞳淹没。
他睁开双眼,往昔灵动的眼眸尽是血水。
孙灵瞳惨烈一笑,自知空空如也印效果有限,自己也难在坚持。
他悍然发动最后手段。
戚白敏锐发现异常,大惊失色:“什么?你竟然自毁魂魄。”
孙灵瞳出发空空如也印,对自己的魂魄下手,以对抗戚白的搜魂。
戚白瞪大双眼,惊疑万分:“那垂鬓客究竟是你什么人?你竟然宁愿魂飞魄散,也要保他?”
“你究竟是不是不空门的人?你还是不是个魔修?”
“难道说,他是你的同门?是你不空门的圣子?”
“嘻嘻嘻!”
孙灵瞳咧嘴,艰难无比地发出最后的笑声,“他不是同门,他是我的兄弟!”
“兄弟?”戚白更加疑惑,“兄弟不就是拿出来卖的的吗?为了一点信息,你连命都不要?你究竟想要什么?”
孙灵瞳垂下眼帘,他太虚弱了,他的声音非常低微:“我,我只想要证明,他没,没跟错人!”
戚白侧耳倾听,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
“不可理喻!”
戚白愤怒到了极点!
有生以来,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
他感到被深深的侵犯。
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这一刻,他忘记了收服韩冥,忘记了垂鬓客。
他并指如剑,狠狠地戳向孙灵瞳的眉心。
这一戳下去,必定能将孙灵瞳额头洞穿,真正死亡。
轰……
爆炸声陡然发生。
戚白冷笑,丝毫不顾,执意要杀孙灵瞳。
但下一刻,大阵阵纹显现,将孙灵瞳牢牢护住,挡下了致命一击。
猛烈的爆炸冲击过来,附带澎湃的热焰。
爆炸将戚白掀飞,随后淹没了他。
反观孙灵瞳,在阵纹的保护下,被挪移出屋。
下一刻,他落到了一个老人的身边。
这个老人老态龙钟,面色沧桑,眼袋黑紫,皱纹深得能夹蚊虫。
他的发乌黑杂乱,从头顶蔓延到肩膀,垂直脚面,像是一个宽大的黑色斗篷。
他手拄拐杖,腰背佝偻得很厉害,整个体态宛如龙虾。
他是孙灵瞳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