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尽月被匆匆跑过来的展迟煜用外套裹住带了回去。
    她洗了个热水澡，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林依暖和金老大死了。”
    房间内沉默片刻，展迟煜先开口∶“我们还在剧情里，所以，并不是以林依暖复仇成功为结束关键。”
    岚尽月眼中漫上一丝倦意，她揉了揉眉心，点点头∶“对，剧情还在继续，之前的推测有问题，可能不止是复仇那么简单。”
    “或许，”桑慕锦突然出声，表情有些迟疑∶“林依暖是想要亲眼看着他死呢？毕竟亲自手刃仇人的爽点不就在这吗？”
    闻言，岚尽月二人脸上的凝重表情都有点裂开的迹象，他们对视一眼，觉得桑慕锦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回到10天前。”岚尽月一锤定音。
    桑慕锦也催促道∶“对对对，这不知道时间，弄的我心里发慌。”
    展迟煜当即拿出卡牌，一阵白光闪过，二人这次出现在大街上。
    这时林家的事情尚有余热，路人都会讨论那么一两句。
    “去衍书社。”三人再一次出现在衍书社门口，隔着玻璃墙面，能看见里面围着多人，正在热火朝天地争论什么。
    “看书、休息，可以到休息区啊。”一样的人，一样的开场白，岚尽月二话没说，也问出了与那天同样的话。
    老二将报纸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半睁的眼睛，语气散漫，像是随时都能睡过去似的∶“林依暖？你们是怎么知道她回国的？”
    他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无形的气势朝他们碾压过去∶“你们是什么人？”
    岚尽月往前一步与他对视，眼神幽寂，面无表情∶“反正不是衍书社的敌人。我们只想找林依暖，我知道她在你们这。”
    老二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再瞥了眼脸色有点难看的桑慕锦，忽的笑了一下，拿出电话给人打了过去。
    “让林依暖来书社。”那边应了一声，电话随即被挂断，老二放下听筒，摸着下巴，眼神不住地往岚尽月身上瞄。
    展迟煜微微眯眼，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老二笑了一下，对岚尽月说道∶“小姑娘，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衍书社？保管你大放异彩！”
    听着就没好事，岚尽月余光都没给他一个，桑慕锦在旁边小声嘀咕∶“还大放异彩呢！我歆歆在哪都能大放异彩，用得着给你们卖命？”她使劲翻了个白眼，老二面露遗憾，又躺了回去。
    三人安静地等着，等到他们四肢都快要坐僵硬的时候，头顶的灯光忽然晃悠了两下，地面出现一道纤长的影子。
    他们抬头看去，只看见一双深邃冷漠的眼睛，脸上的其他部位全被丝巾给遮住了。
    “祁二哥。”林依暖的声音毫无感情，至少在旁人看来，她已经有点麻木的状态。
    老二抬了抬下巴，指着他们朝她示意∶“喏，他们找你。”林依暖扭头，看着他们，眼神极快地泛起一丝波澜。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岚尽月征询她的意见，林依暖看了眼老二，点点头∶“那我们去楼上吧。”
    二楼是阅读室，东西不多，平时没多少人上来，很安静，光线被几个大书柜截得支离破碎，这个空间昏暗得很。
    几人一坐下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紧接着就说起了复仇之事，为了劝阻林依暖在之后去金龙帮“赴死”，他们真是费尽了口舌。
    “可是，我们素昧平生，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呢？”林依暖态度有所软化，满脸犹豫道。
    这……
    展迟煜和桑慕锦偷偷把目光投向岚尽月，不知不觉中，两人都把岚尽月当成了主心骨。
    岚尽月轻飘飘扫了二人一眼，淡声道∶“我们三人流亡至此，曾受过林家主的救命之恩。”
    桑慕锦眉头一抽，余光悄悄瞥向林依暖，这、这不行吧？
    却没想到林依暖听见这话似有触动，心情一下子伤怀起来，眼底泛起了晶莹泪花，她看着后面的书架，轻叹道∶“父亲平日，最是心善。”
    他救过千百人，可为何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呢？
    是这助人的福泽不够吗？
    她微微阖眼，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滚入衣襟。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低迷。
    好在林依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她站起来朝他们鞠了一躬，又重新站直，道∶“那就多谢你们了，若真能报得此仇，林依暖此生感激不尽！”
    几人坚定的目光相撞，冥冥之中，有什么悄然落入心间。
    总算不会再傻傻送上门去了，岚尽月三人和她告别，马不停蹄地沿街找旅馆。
    【小月月，你们被人跟踪啦。】520提醒道，岚尽月嗯了一声，余光向旁边商店的玻璃瞥去，一个身影倚在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上，忧郁地抽着香烟。
    她收回视线，三人找到之前的旅馆办理入住，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复仇计划。
    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五点，他们的计划也亟待完成。
    “扣扣扣！”
    叩门的声音很急促，三人对视一眼，把纸张收好，展迟煜走去把门打开，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出现门口。
    “你是？”展迟煜满脸防备，身体牢牢堵着门。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又透过手臂空隙看见了岚尽月和桑慕锦两人，开口道∶“衍书社。”
    岚尽月正色道∶“展迟煜，让他进来。”展迟煜高大的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什么事？”这才刚过去多久，衍书社就找过来了，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岚尽月想着，不禁拧眉，身上的气息又冷下几分。
    男人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林依暖被金龙帮带走了。”
    三人面色错愕，怔愣在原地。
    ……
    据说林依暖是回了训练场后，又出门去了一趟林家大宅，回程路上被人给认出来了，那人估计是急着讨好金老大，直接把人敲晕了带走的，完全没给林依暖呼救的机会。
    这都是衍书社的人向路人打听到的。
    三人当下便决定要放弃这一次，重新再使用轮回卡。
    但这个剧情仿佛和他们闹着玩似的，无论他们轮回多少次，轮回到什么时间，用尽办法阻止林依暖去当卧底，甚至阻挠她与衍书社接触，却总是以失败告终，她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走到原有的结局，悲惨死去。
    而剧情，依旧在走。
    再一次，他们回到了林家被灭门之前，谎称是听见了金龙帮的暗中计划，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赶紧离开泉夕城。
    本来船票都买好了，当天下午却因为林依暖突发高热去了医院，一家人没上船，本想着再买另一艘邮轮的票，在次日清晨离开。但没想到，当晚金龙帮就把林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将林家人再一次杀尽，最后还放了一把火将宅子烧了个干净。
    唯有在医院的林依暖逃过一劫，她知道消息后悲痛欲绝，几次哭晕过去。
    “都是我！为什么我要生病！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生病！”
    “……都是我害了父亲母亲，都是我害了林家所有人……”
    “为什么我偏偏活着啊？”林依暖揪着衣襟，泪流不止，一双眼睛哭的通红，眼珠子仿佛染上了血珠。
    “……为什么活着的是我？该死的应该是我，是我才对！”她捂着脸，把头埋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慢慢昏睡过去。
    桑慕锦被还未消散的悲戚氛围感染，眼圈微红，无声叹了口气，上前正准备替她掖一掖被角，却见女孩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双唇轻动，似在说着什么。
    桑慕锦弯下腰，俯耳去听，只听见几句渴盼的低喃∶“……梦，我亲爱的梦啊，请别离开……”
    她当即用力捂住嘴，眼泪几欲夺眶。
    岚尽月伸手扶住她，抿唇，眼神复杂地看向病床上的人。
    “她知道……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她不愿意醒。
    头顶的灯明晃晃的，照着她脸颊的泪，水光竟泛起一丝冷芒。
    次日早上出院，林依暖扶着墙，勉强撑着自己走到了林宅那条街的街头，金龙帮的轿车缓缓经过，她扭头，一双眼睛里翻涌着无尽的仇恨，突然疯了似的朝车子冲过去。
    后座打开的车窗出现一只冰冷邪佞的眼睛，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无能和狼狈，看了两秒后又移开了脸。
    与此同时，大街上响起一道枪声，林依暖被飞射过来的子弹击杀，她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血液染红了她身下的水泥地面，殷红、粘稠，冰冷糜烂的感觉扎刺着所有人的神经。
    黑色轿车慢慢从旁边驶离。
    人群尖叫着，四散逃开、躲藏，岚尽月在远处看着，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褪了层颜色，整座城市再一次失去了鲜活。
    秩序一片混乱，等警署赶来后才好起来，街中央的血迹也很快被人清洗干净，有人重新走上大街，只是都会很默契地绕开那块地方。
    岚尽月忽然觉得有人扯了下自己的衣服，转头一看，桑慕锦看着那处，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像是浑身脱力般，靠着人慢慢往下滑，最后坐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喊∶“我们左右不了剧情，改变不了历史，我们救不了她！为什么！”
    她低吼着，声音愤怒而压抑，透露着深深的无助感。
    她脑海里闪过家人欢笑的脸，和温柔关心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齐刷刷地往下流。
    她好想爸爸妈妈，好想念和平的生活，这边一点也不好，走在大街上总是提心吊胆的，不是害怕有人持枪乱杀人，就是害怕哪天轰炸机会转到景西市。
    她还每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神经紧绷没一刻放松过。
    她的泪再度汹涌。
    岚尽月半蹲下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目光落在远处的虚空，声音坚定而悠长∶“既然改变不了历史，那我们，就重铸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