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缓慢行进的人影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往四周看了看，那张脸，赫然是老周的面容。
    桑慕锦手忙脚乱地把窗帘拉上，整个人贴着窗户旁的墙，大气不敢出。
    好一会儿，她才悄悄把窗帘撩开一道缝，看见那个身影停在了旅馆的不远处。
    他在怀中掏了掏，拿出了什么东西，又颤巍巍地蹲在一丛玫瑰面前，不知为何，桑慕锦觉得那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可她却在这瘦弱佝偻的脊背上面，看到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温柔。
    她全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不自觉靠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动静，但下一刻那老周的行为却让她又不解，又震惊。
    只见那处忽然亮起朦朦胧胧的暖光，根据看到的光团，可以猜测出应该是蜡烛一类的照明物，风一吹，地上的烛影跟着歪歪扭扭。
    火光忽明忽暗，影子蜷成一团，瑟瑟的缩在他脚下。
    桑慕锦猛地瞪大了双眼，手指紧紧揪住窗帘。
    只见老周双膝着地，极力挺直脊背，定定地看了几秒那火光后，突然庄重地对着蜡烛的方向弯下了腰，额头触地的瞬间，桑慕锦仿佛听见了磕地的“咚咚”声。
    一下、两下、三下，他俯在地上，久久未起身。
    周围的玫瑰好像在一刹那泛起了华美的光泽，又转瞬即逝。
    月光静静地照在他身上，恍然之间，好似没有了方才的温柔，反而阴气弥漫。
    顿时，桑慕锦只感觉毛骨悚然，寒气不断侵入骨髓。
    她倏地转身蹲下，将自己紧紧抱住，老爷子对着一地玫瑰磕头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不住盘旋，挥之不去。
    她紧紧靠着墙，眼睛盯着地面，不敢动，也不敢眨眼。
    “扣扣扣”
    寂静的夜，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桑慕锦被吓了一个激灵，捂着嘴，急促又害怕地吸着气，满眼惊惧又防备地看着房门。
    太诡异了！
    这座城市的每个地方，发生的种种，都让她觉得不对劲！
    都让她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不同于在泉夕城对生死未知的紧张无措，而是那种明知危险却无力的恐慌。
    她总觉得，暗中有一双、不！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阿锦，阿锦？”外面的敲门声停了，接着是一个清冷的女声，先是疑惑了一下，接着又严肃起来，声音透着几分着急。
    “阿锦！阿锦……”
    桑慕锦回过神来，扶着膝盖，踉踉跄跄地打开了门，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二话不说地扑过去给了一个熊抱。
    岚尽月被扑了个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还好展迟煜及时扶住她，两人这才没有一起滚下楼梯。
    她感觉怀里的人有些轻微颤抖，赶紧把人带进房间，坐在床上，用被子将她裹住。
    “歆歆，歆歆……”桑慕锦缩在被子里，又把自己埋在岚尽月怀中，不住呢喃。
    “怎么了？”岚尽月拍着她的肩膀，轻声问她，展迟煜关上门，也走了过来，坐在岚尽月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桑慕锦没心思管他，或者说她眼里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个人。
    她从被子里探出手紧紧抓住岚尽月，低声道∶“歆歆，我看见，看见周老爷子，他”
    桑慕锦忽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嘴里吐不出一句话，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瞪着眼睛，连比带划地想向岚尽月说清楚自己看见的画面。
    岚尽月赶紧揽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背，道∶“没事没事，你就是太急了，别着急，放松一下。”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桑慕锦闭上眼睛，随着她的话音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我看见，周老爷子，对着、那些玫瑰花，磕、磕头……”桑慕锦颤颤巍巍地说道，满目惊慌，她的眼神落在岚尽月身上，像是在寻找一个支点。
    岚尽月朝她点点头，柔和有力的声音稳定了她的心∶“嗯，我也看见了，今日月光如此好，猜你可能也会看见，便来寻你。”
    怕你害怕，便来寻你。
    霎时，桑慕锦的心就像被暖阳包裹了一般，忍不住泪水盈盈∶“呜，我好害怕歆歆，我、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好诡异……”
    她再也忍不住说出心里的话，她怕自己再不说，可能会疑神疑鬼把自己逼疯。
    “我觉得这里的人都好奇怪，他们根本不像是正常人！”
    街上冷漠古怪的行人，夜里苍白捣乱的小孩，每一个都让她心起疑窦。
    “唯一会笑会说话的周老爷子也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他真的是守墓人吗？他到底在守谁的墓？！”
    “而且，我总是觉得有人在看我们，歆歆，你没感觉吗？你们没感觉吗？”桑慕锦问岚尽月，又盯着展迟煜问了一句。
    岚尽月和展迟煜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她在桑慕锦颈后摁了摁，接住她瘫软下来的身躯。
    “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岚尽月看着陷进被子里的人，轻声道，她转眸看向窗户，眼神微凛。
    “我们下去看看，这座城市最大的秘密。”
    他们走下楼，在大厅遇见了满脸冰冷的老板，他呆呆地坐在柜台后面，脊背笔直，眼神空洞。
    看见他们两人，老板的眼珠僵硬地动了动，又像是失魂般盯着一处没了反应。
    岚尽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眼，总觉得，这个老板，更像是……死人。
    可是，他的其他行为又与正常人别无二致。
    他们刚要把门拉开，身后传来老板的声音∶“你们，要干什么？”
    一字一句都带着生硬，语气艰涩，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口腔肌肉似的。
    两人脚步一顿，身后忽的传来风声，悄无声息，又凌厉至极，岚尽月眼疾手快，抓住展迟煜的衣领退到一旁，随后把人一推，转身迎上老板的攻势。
    一只苍白的手突兀地伸到眼前，指甲尖锐，像是突然弹出来的尖刃，眼看着就要抓到她脸上。
    岚尽月眼神一厉，向后一仰躲过，随即脚尖一旋，离他三步远，老板的头动了两下，迈了两步，骨头传来清晰的“咔咔”声。
    展迟煜抓着椅子，想要过来，岚尽月当即一个眼神看过去，阻止了他∶别过来。
    外面月光陡然大盛，皎洁的月色刺破窗纸，洒进屋内，这幽暗的空间里，总算驱散了些许暗色。
    老板一双空洞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阴翳，混沌不堪。
    岚尽月眼神微凝，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打着旋甩了过去。
    “砰”
    茶杯砸在他额头上，掉在地上，四分五裂，老板晃晃悠悠的，没走两步便砰然倒地，在地上卧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而且看着，总觉得僵硬的很，十分不自然。
    展迟煜丢下椅子，赶紧跑过去∶“你没事吧？”岚尽月摇摇头，转身拉开了门。
    月色刺眼极了，两人一瞬间被光芒包裹，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还带着灼眼的亮度。
    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手臂挡在面前。
    耳边响起了嬉笑声，和尖锐的嘶吼，还有阵阵阴森的哀乐，在这寂静的夜里肆无忌惮的回荡。
    岚尽月眯着眼，从指缝里探出一缕目光，微弱的月光下，满地的玫瑰消失了踪迹，见到的只有一群黑影。
    对，就是一群黑影，年幼老少，妇孺皆有，且双脚悬空，净澈的月光下，没有他们的影子。
    但若说他们是影子也不尽然，应该说，是没有倒影的且无视地心引力的诡异的……“人”？
    岚尽月放下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歆岚，他们……”展迟煜低声道，语气紧张而防备。
    岚尽月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握紧了一下，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哀乐还在回响，只是那股似泣似怨的幽愁变得逐渐尖锐而暴躁起来，就像周围蠢蠢欲动的影子。
    “歆岚你别怕。”展迟煜再迟钝也意识到这些是什么东西了，反手抓住岚尽月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目光紧紧盯着周遭扯动的黑影。
    两人身高差距真的有点大，岚尽月抬起头看了他的后脑勺一眼，目光凉了一分。
    她把人推开，与此同时，那些影子一拥而上。
    岚尽月抓着展迟煜的手臂撑起身子，一记空中旋腿，劈倒了三个，借助这个突破口，岚尽月拉着展迟煜，迅速跑出了这个小小的包围圈。
    黑影穷追不舍，两人刹住车，岚尽月松开手，扭头看向身后，蹙眉，心中暗啧。
    麻烦。
    【520，兑个武器出来。】
    【好嘞！】520麻溜地兑换，还颇为贴心地找了根长鞭。
    嗯，虽然没有幽冥鞭好用，但是系统出品，怎么也不会差！
    它果断把鞭子送到岚尽月手上。
    鞭子是皮质的长鞭，却偏偏在这月色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展迟煜对这突如其来的鞭子有点诧异，只是没等他想到什么，就看见岚尽月甩着鞭子，朝着那群黑影迎了上去。
    没了玫瑰花的大街显得极为空旷，两旁的建筑物更增几分破旧，一角的墙皮甚至在微风中摇摇欲坠。
    长鞭被甩的虎虎生威，在空气中荡起凌厉的回音，像是一只黑蛟，灵活又迅捷，一旦缠到身上便一点也不松动，岚尽月那方一扯，鞭尾随之一动，身影即可分离，未等落地，又在空气中消散为云烟。
    本就不是人，自是不会留下什么的。
    这更加映证了岚尽月心底的猜测。
    这座城市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唯一活着的只有周老爷子！
    不，他也死了！
    “住手！”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像是刺破迷雾的利箭，余下的黑影迅速消散，月光重归温柔，脚下的地面眨眼间冒出密密麻麻的玫瑰，红色一直从脚边向四周蔓延开来，一点点爬上建筑物的墙面，覆上整面墙，最后在楼顶摇曳生姿。
    霜色又在瞬息间倾覆而下。
    玫瑰花的数量好像变多了。
    “啪”
    一声轻轻的声响从不远处传过来，在月色的照耀下，半空中，残留的细尘轻轻飞扬。
    月光照在老周的身上，划过眉眼照亮他的面容，他似乎更加苍老了，神情也似乎更加疲惫，沉沉的目光中，还有几分混浊。
    “老周，你一直知道这些？”岚尽月收起长鞭，看似询问，却也带着肯定。
    老周轻轻一笑，皲裂的手抚摸身边的花朵，脸上荡开温和的笑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