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风卷着黝黑的雨云,吃力的拂过密布的川泽。静静泛着清波的湖水上,团簇着碧玉盘似的莲叶。一朵朵娉婷娇矜的青莲花宛如一粒粒湛清的明珠棋子,散落在这碧玉棋坪之间,引逗着过往行人的视线。
一队女子将满载板箱的马车围在中央,取出了坐席铺好,摆好了食水吃喝休息。其中一位少女心性尤为活泼,风卷残云吃了个饱,便凑到岸边去赏花。
“虽然气候又湿又热,待不上几天脸就黑了一大截。可这里的花儿开得真是美,咱们西梁女国可没有这个色的莲花。”她陶醉地说,伸手够了够,摘了一朵下来,凑到鼻端嗅了嗅,娇丽的脸上满是沉醉之色。
一名贵族打扮的带着一队侍卫悠然经过,无意间瞥见这美丽的一幕,眯了眯眼,戴着三个金戒指的手向少女一指。侍卫们会意,扛着长矛向少女走来:“目若青莲的美臀女,我们阿罗那顺丞相看上你了。跟我们走吧。”
少女脸色一变,忙向自己人跑去。此时她的同伴也留意到了这里的情形,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女快步过来:“法珠,休息好了就走,统领叫大家快些上路,赶天黑前到象城里过夜。”
侍卫们用长矛挡住她,连带着将同伴姑娘也拦住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们的面孔、身材:“两位女郎要去象城?好巧啊,我们阿罗那顺大人正好是象城的丞相。他老人家一个喷嚏,口涎都散发着金莲花的香气。有幸沾染上的女郎可以一转眼间提高自己的种姓,这是十世修不来的福气!”
“阿罗那顺大人心善,我们向他学习,也最喜欢收留外邦来的女郎。美臀女的同伴,就跟我们一块走呀,到了象城,哥哥们请你们吃炸糖球。”
哪怕女儿国国民豁朗放得开,被这群男人如此露骨的调戏,也不由心生厌恶。法珠板着脸,用力想要推开挡住自己几个人的矛杆,对方却反而逼近得更厉害,其中一人不耐烦地威胁道:“美臀女,看你的打扮是外邦人。像你这样无种姓的野蛮人,能有什么好前途?大人看上了你,你跑到哪里都没用。你现在乖乖跟我们走,讨了大人的欢心,大人还愿意赏你们家人一些财宝,用阿修罗式来娶你做小夫人。你再不给脸,我们可要用罗刹式了!”
什么阿修罗式罗刹式?两位少女听得一头雾水。但只看他们的可恶嘴脸,以及远处坐在大象上那位名叫阿罗那顺的贵族肥头大耳的模样,法珠就是十万个不乐意。她望着男人们渐渐逼近的眼睛里闪烁的凶光,害怕大叫:“统领,救命啊,他们要抢我去给那头肥猪做小老婆!”
侍卫们拉下脸,便欲上手把她拖走。忽听一声厉喝从商队那边传来,那是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女声:“住手!”
背负长刀的中年女子排众而出,疾步而来,几个呼吸间就赶了过来,拔刀三下五除二把几个侍卫的长矛砍成两截,显然身负不低的功夫。那贵族也看到了此处的变故,脸一沉,已有十数个侍卫冲了过来。
少女们此时方知道害怕,往统领背后一躲,哭道:“怎么办呀统领。”那统领左右环顾一圈,确认今日之事已没有可能善了后,从怀中掏出一面红漆金字的神位,往头上一顶,嘴唇微动,飞快的祝祷:“弟子起眼看青天,请告伏魔天女降下真仙,扶危济困,扶助弟子脱难!”
念罢,她只觉一道清凉之气从那神位上灌入天灵盖,四肢上下并没有什么突然神力附体的神奇感受,反倒是头脑空前的清明。决定来天竺经商前所做的功课化为一串串文字,在脑海中飞舞。
天竺人笃信神灵,神系繁杂,即使是公认的学者、贤达也难以说清天竺到底有多少神灵。
西牛贺州小国林立,丞相遍地走,贵族多如狗。
西牛贺州人语言浮夸,并真情实感以此为真。
西牛贺州人间有仙人,即有大修行者,神通由苦修而来,最喜乱发诅咒,连诸天神灵也要退避三舍。
统领灵机一动,端然一站,神色威严,刻意用足了内力,高声喝道:“我们是南瞻部洲的明珠·东方光明的星辰·无量高原的鳌首·霍尔国、嘉地国、姜国、西凉女国的救主·伏魔天女忠诚的使者,凡生有眼睛、拥有智慧之人,都不应该看轻我的身份!我拥有神赐的威能!色欲熏心的狂徒,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如果你敢伤害我和我的手下一根头发,你们的脑袋就像被打烂的熟芒果一样,炸成恶心的烂泥巴!”
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象背上的贵族抽了口气,侍卫们则面色发白,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一大圈。此刻商队的其他女人也发觉不对,带了兵器奔过来。那些侍卫也不敢阻拦,任由她们站在对面,与他们对峙。这些女子中不乏美貌不逊色于那少女法珠之人,可这回他们是半点色心也不敢再起,但也不敢退走,只好瑟瑟缩缩地望向自己的主人。
他们的主人阿罗拉顺此刻心底也是发怯,踩着牵着大象的车夫的背下来,走了过来,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神使误会了,本丞相虽然对这位手持青莲的女郎是真心爱慕,但既然女郎无意,本丞相也不勉强。”
他顿了顿,看向为首的统领,又缓缓挪动目光,看向她头顶的那装饰着神秘而富含某种规律的图案的红色法宝,脸色更恭敬了下,想了想,强忍着不舍摘下了项链,双手捧着:“这是我家传的宝石项链,上面刻着我的家族徽记,送给神使作为赔礼。以后神使到了象城,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派人拿这条项链来找我。”
统领这才缓和了目光:“项链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阿罗那顺大喜,不顾肉痛,连忙将项链献到了她脚下,带着侍卫们逃出生天似的飞快地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伏魔天女是哪方神灵,但是听那个女人诅咒张口就来的架势,定是位像迦梨那样凶残的女神。还好他反应机敏处理得当,总算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女儿国的女人们也是心有余悸。法珠与女伴扑在年长的女人的怀里哭泣,哭够了,又要把那条项链踩上几脚解气。统领任由她们发泄后,才将被踩成了泥蛇的项链洗干净,揣进了怀里:“这东西可得留着,进了象城后没准有用。”
一位女商人好奇道:“统领,你刚刚真的把天女请下来了?”
统领摇摇头:“天女什么身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我们请来?她老人家赐了我一道神力。”
具体什么力量,人多嘴杂,所以她不便说出来。据她推测,这道神力并不好给她超凡的武力,让她靠去打败恶徒,却会赋予她颖慧的头脑,去运用智慧化解困局。
这也是伏魔,降服人心之魔。
整顿好队伍,一行人又上了路。池塘边重回寂静,直到一只素白无瑕的手探出,一朵清莹的青莲花从莲叶间轻盈飞起,打了一个优雅的旋,落在了那只手间。
温娇将莲花凑到了鼻端,嗅了一下,若有所思:“阿罗那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