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慢悠悠地从财政厅回到兰木县，盛大的签约仪式已然圆满落幕，但县委县政府大院内依旧弥漫着烟花爆竹燃放后的独特气味。
县里所有副处级以上领导，都被齐暖阳要求到开发区陪开发商视察，目前县大院就只有颜卿一位领导在。
刚在办公室坐稳当，赵国中便出现在颜卿办公室。
“县长，您之前发给我的那份合同，我已经仔仔细细地研读完毕了。”
颜卿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高材生，竟然如此迅速地读完了这份合同。
相比起曹新平那边的反应速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只是，还不清楚他的工作效率究竟如何。
“既然你看得这么快，那就给我讲讲吧，这份合同当中是否什么猫腻呢？”
颜卿饶有兴致地问道，并将目光投向了赵国中手中那份厚厚的材料。
只见赵国中把这份材料放置在了颜卿的办公桌上，紧接着动作利落地翻开了第一页，伸出手指，指向了页面上方所罗列的双方当事人信息，开口说道：
“依我之见，如果非要给这份合同下个定义的话，称其为一份对赌协议或者合作合同或许更为贴切。”
听到这话，颜卿微微皱起眉头，追问道：
“对赌？此话怎讲？”
这接近一百多页的合同中，赵国中找出的问题不计其数。从签订公司名称，到合作方式，乃至县里需要做出什么样的保证，对方才能如何如何。整整半个小时，赵国中从经济到法律方面，在这份合同中寻找出不下几十处，对兰木县的不利条款。
“你还懂法律？莫老的学生果真还是太全面了。”
“呵呵，颜县长有所不知，想要玩转经济，首先必须懂法，我不过是老师学生中最没出息的那个。”
摸了一下下巴刚长出来的胡茬，颜卿陷入沉思。被赵国中这么一讲完，发现这合同简直是兰木县的卖身契，无偿使用四十九年工业用地，到期看情况再出资续约。
之前计划给林业局安置的那片两平方公里的土地，被低价卖给瑞纳尔，由他们承建员工宿舍。
并且有一条附加条款，瑞纳尔全面动工之前，县里要将工业用地的土地性质转变成居住用地。也就是说，瑞纳尔以极低的价格，拿到了一块可供开发的产权时间为七十年的居住用地。
这还不是最无耻的，赵国中发现，在用工协议上，虽然瑞纳尔承诺在本地招工数量不低于百分之六十，可前面却写着工厂车间工人全部为外包，由第三方劳务公司负责管理。
赵国中对此的解释是，瑞纳尔本部机关员工可能只有一百人，这样他们只需要在县里招聘不低于六十人即可，其他的工厂工人，是不是本地的，就与县里无关。
“这个瑞纳尔算计蛮精明的，在兰木县的开发的房产，还可以将它们卖给劳务公司招聘来的工人，无本万利啊。”
赵国中笑着说：
“连员工的购房钱都惦记，这种操作在外资企业中也不常见，应该是大陆独有。在海外，只这外包招工一条，就够罚到他们倒闭破产了。”
“还有吗？”
“您看最重要的这条，因县税务局服务水平无法为瑞纳尔服务，县税务局已经将税收服务委托冰城市税务局负责，与兰木县无关。”
听到这个消息，颜卿开始有些恼火了。如果他贸然代表县里签下这份协议，那用不上五年期满，就会被千夫所指，万民唾弃，完全成了背锅侠。
见颜卿陷入沉思，赵国中悄悄退到秘书室那边，然后非常熟练地开始烧水泡茶，随后站在门口，为颜卿盯着走廊的动静。
......
第二天下午，曹新平的消息才姗姗来迟。不过，与赵国中不同的是，曹新平托人，将整个合同中，所有有猫腻的部分，都在电子版中标记出来。
并且还贴心地在另一份文件中将他们都修改完毕，如果不是特别细心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颜老弟，我发小告诉我，你们县如果签了这份合同，那将开始无休止的麻烦，他们公司和国外有些企业有业务交流，边帮着找问题，同时这两天侧方面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个瑞纳尔在欧盟因环境污染导致的起诉足有上千起，员工伤残诉讼也非常多。”
“员工伤残？”
另一边的曹新平点头称是：
“具体我不清楚，辛志远知道的多，他们能用爬虫在外网扒取一些资料。”
对这个辛志远，颜卿有一点无语，上次他带着赵正一和曹新平喝酒，结果这老小子上来就干掉一瓶白酒，剩下的时间就是耍酒疯，搞得他和赵正一不得不重新出去觅食。
听曹新平有意再次将辛介绍给他认识，颜卿心里有些抗拒，婉拒道：
“你说的这些消息，我都清楚，人家能帮我找这么多麻烦出来，我已经很感谢了。”
“上次的事，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一下，借着这个机会就和你说了吧。当时他的公司在西山省遇到很大的麻烦，头一天他来京城，想着找一个强有力的关系活动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假掮客，收了钱最后消失，搞得他压力很大。”
“那最后怎么样了？”
“金蝉脱壳，他也算聪明，听从我的建议一直以小股东控制大公司的方法，只留给对方一个空壳公司，对方看没什么搞头，暂时放过了他。”
“没事就好，那就帮我带个好。”
见颜卿要挂电话，曹新平只好直截了当地说：
“颜卿，颜老弟，你稍等，看在去年的份上，这回算哥哥我求你一次。我就这么一个死党，就会写代码敲程序，挣钱那没的说，奈何没有强有力的关系维护，我还只是个迎来送往的，实在帮不上他什么忙，你看看能不能帮帮他。”
“我说曹哥，投资不过山海关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吧。”
“那是背后没有人，如果有人肯维护，东北是一块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