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并不知道齐烨只是小试牛刀,他以为齐大世子只是利用马牌一事抢个兵符罢了,寻思还是得他这个天子亲自出手。
第二天散朝的时候,天子将赟乘泰这位户部尚书给留下了,还叫上了太子康骁。
加上文德,四个人开始研究怎么搞丘神威了。
本来天子还想给兵部下柱国孙功也叫上的,结果散朝的时候有人找孙功,说兵部衙署出了事,让孙功回去处理一下。
孙功也是当年跟着天子打江山的将领之一,掌管京中京营,既叫柱国将军,也叫下柱国,深得宫中信任。
不过天子一直没来得及和孙功提丘神威这事,后者也不知道丘神威在南地彻底被同化了。
此时的养仪殿中,赟乘泰正在密奏。
“喻文州是今日子时回来的。”
赟乘泰如实汇报:“去了広城点了军器账目,如陛下所说,平南折冲府损耗的军器,一年比一年多,对比七年前足足翻了两倍有余。”
天子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南地有很多他的心腹,绝对信任之人,这些人说的话断然不会作假。
之所以再核查一遍,是因天子终究念着旧情,心里带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丘神威不会错的那么离谱。
事实上丘神威在南地干的事,可以说是离谱他爸给媳妇开门,离谱他妈到家了。
“喻文州除了核查军器账目外,还知悉了一些其他事,平南折冲府新卒,半数从京中调拨,三年来共调去一百四七人。”
赟乘泰叹了口气:“这近一百五十新卒到了平南折冲府后,慢则一年半载,快则当日,皆以不同因由被调到了其他军营,屯兵卫、守备府等等。”
“这手段,是效仿朕之所为。”
天子冷笑连连。
当年在西地时,为了让营中将士都变成自己的嫡系,不让朝廷或是前朝兵部派人过来渗透,只要是新卒,都会被老六打发到其他大营。
丘神威的情况还和老六有着一些不同之处,平南折冲府如今不止有丘神威的嫡系,还有张家子弟。
这就是说,丘神威不让京中或是其他大营的新卒过去补充兵员,而是让当地的人成为新卒充入军营,这些人里很多都是张家或是世家的人。
天子叹息了一口:“丘神威,丘神威,丘神威。”
一连念了三遍名字,天子摇了摇头。
“是本性如此,还是到了南地才变了性子?”
太子和赟乘泰对视一眼,没吭声。
别说他俩,就连文德都知道怎么回事。
丘神威不是第一个背叛天子的,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问题的根本,已经不在国朝对军伍待遇不高了,而是世家,世家,统统都是世家。
当年造反起义的时候,别看跟随老六的人很多,其中不少都是投机主义者。
前朝的时候以文抑武之风极重,武将即便品级高了也没什么地位,军伍更是惨兮兮,拖欠粮饷、军器迟发、少发,更是常有之事,最令人失望的便是朝廷的瞎几把指挥。
前朝东、南、西、北四边关,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朝廷不放心将兵权全部交给各关,就从京中派了很多人过去监军。
这些监军,鸡毛不懂,权力还大,有太监、文臣、皇室宗亲,什么阿猫阿狗都有,就是没有专业人士。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更别说还是战事,关乎国朝稳定与无数军伍性命以及百姓命运的战事。
这些非专业人士呢,去了之后就指手画脚,有功就抢,有锅就推,搞的各处军营天怒人怨。
老六站出来后,那么多将领跟随他,也不全是被老六的人格魅力所影响所折服,很多都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索性跟着老六反了。
跟着老六造反图的是什么,是荣华富贵。
可老六登基后,改朝换代后,军伍的待遇并没有提升多少,只能说不公之事少了很多,也没所谓的监军机制了,加上一个以文抑武之风没前朝那么严重。
这个结果并不是很多将领想要,所期望的。
这些人呢,有的理解老六,知道积病重重非是一朝一日就能治好的,可有的人呢,却觉得跟着老六打生打死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却没达到自己的预期,很失望。
正是因为失望,才让各地世家有了可乘之机。
丘神威,或许本来就是投机主义者,也或许也是失望的人。
老六登基后,外放了那么多将领守着各地,不知多少人被拉拢了,被腐蚀了。
这不怪老六,可以说连朝廷都怪不上,因为无论是天子还是朝廷,给的再多,永远都没有世家给的多。
宫中和朝廷要注重的是,是整个天下,是所有军伍。
世家那边呢,只需要拉拢腐蚀一地,一州府,一道的军伍,开的“价”,也永远比朝廷高,更别说朝廷开的价本身就不高,准确的说是很低。
不由得,天子看向了小二,苦笑开口。
“朕坐在这龙椅上,怕是无暇叫军伍们真正的吃饱穿暖无忧无虑了,待你接了朕的位置,务必要完成朕的夙愿。”
“儿臣谨记。”
太子的声音不大,口气却很坚定,无比的坚定。
“陛下。”
赟乘泰开口问道:“那丘神威…”
“丘神威该死,死不足惜,朕要取丘神威的性命易如反掌,只是朕不想叫外朝知晓连丘神威都叛了朕。”
天子一时之间也是头疼无比,两个难点。
第一个难点是得双管齐下,搞定丘神威的同时,或者说是之前,需要让人接管平南折冲府,接管后还要大换血。
大换血呢,又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难点,怎么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好办,靠着手头的证据足以让丘神威下大狱了。
问题是丘神威下大狱被明正典刑,平南折冲府肯定会乱,不是作乱,而是人心惶惶,害怕、恐惧,怕被牵连,连坐。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丘神威主动交出兵权,等有人彻底接管了平南折冲府之后,等风平浪静了才让丘神威下大狱。
正当天子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小太监走了进来。
“陛下,兵部柱国将军孙功求见。”
“叫他进来吧。”
文德应了一声,天子继续苦思冥想。
谁知孙功进来后,连礼都不施,径直走到了御案前,脸上的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陛下,宫中皇库可有五十五万四千二百八十贯钱财吗?”
天子愣了一下:“何意?”
“总之,我兵部是没有。”
孙功说完后,“啪”的一声,一块兵符丢在了御案上。
天子,愣住了。
熟悉的兵符,以及,熟悉的血迹。
孙功挎着一张批脸:“岚山伯公输甲说了,要么,还钱,要么,拆了兵部抵账,末将来的时候,岚山伯已是爬到梯子上要拆我兵部衙署的牌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