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到了,掀帘入帐。
齐烨定睛望去,并不意外,果然是一个汉人。
站在齐烨身后的小二不知为何,见了此人后脸上闪过一丝恍惚之色。
身材中等,一身布衣,腰缠一根麻绳,长发披肩,年逾四十上下,皮肤黝黑,五官倒是寻常,双目炯炯有神。
很普通的长相,又是皮肤黝黑,可搭配这一双极为明亮有神的双目,加之缓步走入帐中的气度,令人难免心生几分好感。
人的气质可以通过很多方面体现出来,尤其是行走坐卧间的姿态与肢体语言,所展现出的动作都是气质的一种表现。
禀明身份自称蒙乌的男子拱手施礼,这一施礼,更是令小二神情微变。
身体体肃立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双手缓缓高举齐额。
就这一施礼,小二竟脱口叫道:“你究竟是何人!”
话一出口,齐烨回头看了眼小二,极为不解,你个随从插什么话。
因为就是这蒙乌的一礼,让小二想起了极为不愉快的过往。
那时,他爹刚当皇帝。
那时,他爹要他有个太子的样。
那时,小二为了有个太子的样,整天被一群老学究摆弄,摆弄姿态,各种姿态,各种姿势,摆弄的他叫苦不迭,欲生欲死。
这些姿态和姿势大部分和“礼”有关,其中就包括见面礼之一的揖礼。
揖让之礼又分为三种,见女子时、见婆娘时、以及见宾客时。
《周礼》中的揖礼又根据身份地位的划分有着明确的区别,包括天揖、长揖、时揖、、特揖、土揖、旅揖、旁三揖。
蒙乌施的正是天揖,在极为正式的礼仪场合之中,对尊长和同族之人适用此礼。
这一礼,既表明了蒙乌汉人的身份,又表明了他的出身极不简单。
要知道随着各朝各代的轮换,礼仪并不如春秋时那般“重视”。
不是说其他朝代不重视礼仪,而是没春秋时期那般繁琐。
要知道在春秋时期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和“礼”有关。
到了如今的大康朝,礼仪也重,只是很多极为繁琐的礼仪都化繁为简了。
就好比这见面,光施礼就行,不需要说那么多“客套话”,而且动作也简化了很多。
哪怕是京中最重礼仪的太子少师府和喻家,很多礼节是能省就省。
也正是因为如此,越是重视“古礼”,越能使用古礼的人,越代表出身,悠久古老的出身。
在一个代表番蛮异族的使节身上,见到了一丝不苟的古礼,前朝只有悠久世家和名门权贵才使用的古礼,这让小二如何不震惊。
蒙乌并没有回答小二的问题,而是看向齐烨。
“吾乃蒙乌,大越礼部左侍郎。”
“啥玩意?”
齐烨顿时绷不住了,乐的和什么似的,就连旺仔都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小二没乐,面色阴晴不定。
别说齐烨了,帐外的白修竹都懵了。
大越礼部左侍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有个国家建国了,叫做大越,非但建国了,还有朝廷,并且有礼部。
“哥们,你别告诉我你们南关外一群生活在山林中和野人似的土着们建了个叫大越的国家,不是,你们国家一共多少人口啊?”
面对齐烨全开的嘲讽和讥笑,蒙乌面色不变,脸上依旧是那谦逊不亢不卑的模样。
“民八十万户,控弦之士十万甲。”
齐烨还想乐,但是猛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喻斌和他说过,前朝到本朝,没人知道关外的山林到底有多大,有多广,又有多少个部落和多少人口。
那么假设如果南关外真的有人建国了,并且“吸收”了很多很多的部落,那么这个“国”,没准还真有个百十万的人口,或许更多。
只是如果关外真的出现了个“大越”的国家,南边军为什么丝毫消息都没收到?
小二想要开口,奈何他现在是随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齐烨的后背。
齐烨连忙坐直了身体,指了指座位:“坐。”
蒙乌没有坐,开口问道:“汝是何人?”
“我啊?”齐烨嬉皮笑脸的说道:“人称恶势力修改液,京中…”
小二又用手指使劲的怼了一下齐烨。
“大康天子亲军抱刀司统领,齐烨。”
“亲军统领?”
蒙乌眼底掠过一丝莫名,坐下了。
坐下后,蒙乌开门见山:“汝可观战书。”
“看了,你写的?”
“是,出自吾手。”
齐烨眯起了眼睛,确定了是对方所写,哪怕对方是使节,现在他下令让人冲进来将这家伙砍成肉酱,宫中,朝廷,都不会怪罪他,毕竟这家伙骂老六,骂的难听至极,一口一个伪帝,一口一个得位不正。
别看齐烨总是吐槽老六,可这是自家事,看那战书,老六被个野人代表喷的体无完肤,齐烨自然愤怒。
“十日后,我大越启战,望统领将战书昭告天下。”
齐烨冷笑连连。
将骂皇帝的话昭告天下,是他齐世子傻,还是南军傻,或者京中的朝廷以及宫中傻?
再者说了,还建国,还百万户,谁知道你是不是吹牛b。
清了清嗓子,齐烨面露肃穆之色。
“大越欲对我大康开启战事,本统领欲问,你大越为什么这么牛b…不是,大越缘何牛玉门乎?”
蒙乌愣了一下:“何意?”
“你口中的大越,有何依仗。”
“王师。”
蒙乌就和不怕死似的,朗声开口:“天景末年北边军之变,伪帝召死士着甲入宫,其部众陷皇城于水火之中,伪帝胁前君以令中枢言为举兵之谏…”
“住口!”
齐烨厉斥道:“前朝昏君暴虐无道人神共愤,胆敢再言伪之一字,本统领以欺君大罪将你诛杀于此!”
蒙乌面无惧色:“前君为天下之所尊,号万民千军百将,然伪帝登基倒逆乾坤,所敬前朝之国无不视伪帝康朝为笑柄。”
“胡言乱语,前朝昏君若受天下所尊,为何北将皆随我大康天子举义挽大厦之将倾!”
“逆众所从,前朝谁人不知伪帝与反将私相授受,因此获罪窜于北关,欲获逆众反将之助倒反天罡!”
“谬误!”彻底入戏的齐烨猛地一拍矮桌:“历代帝王君权神授,若我大康天子倒反天罡为何执政十余载百姓安居乐业,尔口妖言不断颠倒黑白之实,吾为亲军自不敢多言圣上天家,汝乱犬吠,观汝实为唾之其族其祖,本是汉家儿郎,贪居番国高位奉异族为主,此寡鲜廉耻之辈与吾同帐殊乃奇耻大辱。”
小二双眼异彩连连,着实没想到齐烨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和对方骂的有来有回,十分解气,他还以为齐烨说两句就得“日嫩娘”了呢。
蒙乌不怒反笑,大笑三声,哈,哈,哈。
笑容一收,蒙乌声如洪钟:“那便战!”
“战就战,谁他妈怕…不是。”齐烨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我南关将士自会…请缨上阵意气鹰扬,利刃出鞘干你老娘!”
小二:“…”
蒙乌豁然起身:“十日后,我大越讨伐伪帝,沙场再会!”
“神经。”
将肚里存货用的差不多的齐烨翻了个白眼:“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