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渃嫣并没有下楼，院中的阿卓、司空朗、红袖也没进屋。
    一楼屋内，只有齐烨与董萼华相对而坐。
    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宫中，凉亭之中，那时齐烨还没去南关，和小二虽说有交情，却也只是因为齐怀武的缘故，董萼华想要染指南庄的收益。
    时隔大半年，小二不在，身处的又是齐烨的地盘，再次相见，二人多少有些尴尬。
    齐烨尴尬是因为关系挺乱的，他和董萼华的男人称兄道弟，董萼华的亲儿子拜了他媳妇为师，康珏又管他齐烨叫师公。
    按道理来说，二人哪怕没什么私下交情，名义上的关系也胜过寻常亲戚。
    奈何，康珏是个聪明的孩子，季渃嫣是一个聪明的师娘，齐烨也算是个聪明的世子，唯独董萼华不是个聪明的娘娘，连聪明的女人都算不上。
    一个不聪明的人，永远没办法和一群聪明人亲密起来，除非血浓于水。
    “本宫…”
    刚自称了一声，董萼华俏面发红，马上改口道：“萼华多谢殿下。”
    在宫中不是所有妃子都有资格自称本宫的，除了皇后和成年公主外，也只有太子妃和太子有资格自称本宫了。
    太子自称本宫是因为他是东宫之主，太子妃严格上来讲是没资格的，也看要不要脸或是后宫地位如何。
    从一声“自称”中，齐烨觉得董萼华成熟了。
    能让人成熟的，能让一个女人成熟的，只有一件事，社会毒打，而且很多都是半熟，如熟。
    齐烨给董萼华倒了杯茶：“多谢二字，言之过早。”
    董萼华端起来茶杯，面容很是莫名：“言之过晚才是。”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极有默契的笑了，却也只是轻笑一声罢了。
    齐烨说的言之过早，以为董萼华谈的是即将发生的事，比如刺杀，比如知情不报等等。
    董萼华说的言之过晚，说的是照顾康珏，以及向太子求情。
    “谈谈吧，我希望董妃娘娘可以开诚公布，为了皇孙。”
    齐烨凝望着董萼华的双眼：“京中将会出现一件事，一件或许会动摇国朝根本之事，今日学生托我抱刀司亲军统领卓将军前往宫中打探。”
    “打探我。”
    “是。”齐烨紧盯着董萼华，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放过：“卓统领不过是问了几个宫女与太监罢了，不到一刻钟便被娘娘得知了，由此可见，娘娘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彻底失了宠，至少不是失了势。”
    董萼华平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齐烨继续说道：“之后娘娘见了卓统领，说要见学生，卓统领只是打探最近是否有人入宫见娘娘，仅仅只是如此罢了，娘娘却要马上见我，能说说原因吗。”
    “青宫右卫郎将魏岚。”
    “东宫郎将？！”
    “是。”
    齐烨瞳孔猛地一缩，东宫也叫青宫，东宫其实也算是个小型朝廷，东宫属官对应的也是朝廷各部，不像前朝那样三师三少属于是常置官员，如今只剩下了个太子少师。
    日常事务中东宫有两套班子，一文一武，武德一套班子类似于保镖，左右门、左右卫，左右门比较清闲，属于在宫中值班的，左右卫则是在太子离开宫中后负责保护其安全。
    甭管是门还是卫，顶头上司是郎将，一共四个，四个人都能够直接接触到太子。
    “娘娘为何提及东宫郎将？”
    “殿下寻太子求情后，太子令我居于宁福宫，第二日，魏岚寻了我，倒是寻常之事，又过了几日，与我提及殿下一事，言殿下如今羽翼丰满已有权臣之相，幽王掌军于西，殿下运筹与南，要是生了二心怕是国将不国，恐社稷危矣。”
    “不对呀。”
    突兀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了过来，不知何时，季渃嫣坐在了楼梯上面的台阶上，支着下巴似笑非笑。
    “董妃娘娘，您可是后宫的妃子，那魏岚虽是郎将，终究是外臣，头一次寻了您，道的是寻常事务，可这第二次…”
    季渃嫣猛地收起笑容，冷声道：“竟敢与娘娘妄议战功赫赫的国朝世子，这话，娘娘您自己信吗。”
    齐烨波澜不惊，他刚刚就意识到这一茬了。
    你魏岚就再是东宫的郎将，那你也是保护太子的郎将。
    东宫是划分区域的，哪怕是太监和宫女都不可以随意走动，更别说你个大老爷们了，跑到妃子的宫殿中找人家太子的女人，第一次唠无关痛痒的小事，第二次直接和你一个妃子说亲军大统领又反向？
    “姐姐心有疑惑也是应当的。”
    董萼华转过头解释道：“隆广二年春，我的堂妹董绮嫁到了魏家，论上关系，魏岚算是我的堂妹夫。”
    “等一下。”
    季渃嫣站起身，赤着脚跑上了楼，二楼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过了片刻，季渃嫣从楼梯口走了下来，倒是没看董萼华，而是看向了齐烨。
    “魏岚之父魏大成，北边军戈营校尉。”
    “戈营？”齐烨微微皱眉：“陛下当年的亲随？”
    “是，当年魏大成跟随程文广将军战死沙场，陛下登基后将许多战死的亲随袍泽子侄后辈调到了宫中禁卫营，魏岚本就是北边军戈营旗官。”
    “北边军一系…”
    齐烨眉头越皱越深：“那这小子为什么…”
    “听我说完，魏岚文武双全深得太子殿下赏识，两年前担了郎将一职。”
    季渃嫣一边走一边说，直到来到了齐烨身后，也正好说到了重点。
    “魏家，出自东海，家族子弟多于海商行商，与瀛岛通商。”
    “啪”的一声，齐烨打了个响指：“那就说的通了。”
    董萼华的表情有些变化：“魏家要对殿下不利？”
    “先说说你知道的吧，为什么知道卓统领打探你的消息后马上要见我，见了我，又为什么马上提到魏岚。”
    “青宫右卫出了事，今早出的事，统账军器的右卫余申海畏罪自杀。”
    “军器？”
    “余申海是魏岚心腹之人，得知此事后我派人暗中打探了一番，东宫军器出了事。”
    齐烨眼眶暴跳：“别告诉我大批的弩丢了，南庄军器坊打造的弩！”
    当初小二离开南关时，带走了数十把弩，还是手弩。
    “火油。”董萼华摇了摇头：“说是火油因放置不当，跑了不少油，余申海监管不力难逃其责。”
    “靠。”齐烨连连骂娘：“还特么不如弩呢。”
    齐烨与季渃嫣对视一眼。
    所谓存放不当，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火油肯定是丢了不少，盗走的时候将火油桶全部踹倒，这玩意也没法点验数目，从余申海“畏罪自杀”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监管军器不利，过肯定是过，很大的过错，但是罪不至死，说是“畏罪自杀”，八成是被灭了口。
    “马勒戈壁。”齐烨的心凉了半截：“强弩配火油，灭霸都发愁，服了。”
    季渃嫣幽幽的望着董萼华：“你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