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终于启程了,调集了整整一支折冲府大营,足足一千二百人,加上原班小弟们,一千五百人左右,浩浩荡荡莽进东海。
东海三道,东庆、东尚、东云,入东海第一道,东庆,入东庆第一站,渠城。
齐烨没去应该去的第一站,去了第二站,夅城。
因为渠城靠近岚城,想要去渠城,必经岚城,齐烨不想听宇文术逼逼赖赖。
他也是昨夜启程的时候知道一件事,宇文术给老六写信了。
阿卓早就在官道上安插了大量司卫,专门拦截从东海去京中的信使,尤其是世家们的信使,目的在于想知道东海有哪些世家和京中大员有关系。
也是巧合,宇文术以私人身份给老六去了封信,被司卫拦下了。
当时司卫不知道这是宇文家的信使,还以为是东海的世家,信到齐烨案头拆开一看才知道。
宇文术这鸟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明明说同意他去东海了,让他带上莫须问,还千叮咛万嘱咐,结果却在信里极力劝说老六给齐烨抓回京中。
信中还各种分析,齐烨会死,会怎么死,会怎么惨死,惨死之后国朝会出现几种情况,比如齐怀武带着幽骑回京,干掉老六一家子,然后去东海,顺手干掉宇文一家子,最后屠遍东海。
当然,宇文术也没把话说的那么绝对,未必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很有可能是齐烨惨死之后,齐怀武带着幽骑先屠遍东海,再干掉宇文一家子,最终才是弄死老六一大家子。
反正几种情况差不多,无非是先后顺序罢了。
官道之上,马车之中,齐烨昏昏欲睡。
四个时辰了,整整晃悠了四个时辰,从天未亮开始启程,上了官道后齐烨就没下过马车,上厕所都是用的便盆,莫须问极力要求的。
齐烨就很无语,一千五百多人护卫,他死活不信能有人刺杀得了他。
莫须问给出的理由很好很强大,他给史恭叫了进来,问史恭能不能背下来?城折冲府一千二百名将士的名字。
史恭背不下来。
莫须问又问他,知不知道折冲府一千二百名将士里有多少老家是东海的。
史恭说知道。
莫须再问他,这些老家是东海的将士,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头牛,房子有几间,现在过的怎么样。
史恭说知不道。
然后,就没然后了。
齐烨听明白了,然后开始用木桶方便了。
小伙伴们也听明白了,就连太子的心腹东宫卫郎将都能背叛宫中,更别说距离东海如此之近的?城折冲府将士了。
还是那句话,能够背后捅刀子的,永远是最信任的人,想不到的人。
出了营,上了官道,赶赴东海,莫须问这个外人,突然多多少少带点指挥大局的意思了,虽不是t1,更不是t2,正因负责齐烨的“安全”,小伙伴们都得听令与他,就连前往东海的路线都是他定下的。
小伙伴们只习惯听令于齐烨,见到莫须问事无巨细的官,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乐意。
唯独龚信,听闻了莫须问后的过往后说出了一句话,莫须问了解的不是江湖,而是人心,东海的人心,人心,既是江湖,江湖的人心险恶,这位知府大人最是清楚不过。
“走夅城,杀人立威。”
马车中,莫须问拿着舆图,漫不经心的面容,开口就是老畜生了。
“夅城皮家,海上起家经营三代,七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男女老幼一个别放过统统宰了,尸体挂在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齐烨眼眶微微抖动了一下,旺仔和阿卓对视了一眼。
三人都没开口,等莫须问一个解释。
要知道齐烨很少牵连亲族,不,应该说是从未牵连过亲族。
一个家族,大家族,少说七八十口子,还是单算核心子弟,按照莫须问的说法,基本上等于夷三族了。
结果三人不开口,莫须问也不开口了,只是望着舆图。
“莫大人,你的身份…顾问,不,安全主管,意思就是只负责安全。”
齐烨淡淡的说道:“杀人的事,杀谁,放过谁,这事就不劳烦莫大人操心了。”
“不杀人,如何自保。”
“皮家人欲对本世子不利?”
莫须问轻飘飘的说道:“宁杀错,不放过。”
齐烨推开车门:“本世子乏了,莫大人去其他马车中吧,有事的话我会叫你。”
莫须问笑了,望着齐烨,嘲笑。
阿卓不爽道:“你笑个屁。”
“宇文术派遣的死士进入东庆道,死在了阊县外,自岚城去阊县必经夅城,夅城是大城,刚刚入春哪来的那么多流民,宇文家事后调查,流民是自夅城而聚,一路前往的阊县。”
齐烨神情微变:“继续说。”
“流民四百七十七人,刺客二十有七,殿下就不觉得奇怪吗,前朝到本朝,夅城各处下县从未出现过流民,既无天灾也无人祸,偏偏宇文家的死士冒充殿下身份前往东庆道时出现了流民,夅城的流民,夅城不管,流民好巧不巧的跑去了阊县,跑去了宇文家死士必经的阊县…”
莫须问脸上的笑意渐浓,嘲笑之意渐浓:“殿下闯出今日这般赫赫威名,难道只靠运气不成?”
齐烨哈哈一笑,也不恼怒:“那就烦请莫大人与学生说说这皮家吧。”
“夅城,也被人们称之为皮城,殿下从未了解过皮城?”
“没。”
齐烨讪笑一声,他光知道女警。
不是齐烨没做过功课,而是原定计划中根本不去夅城,而是从岚城进东庆道,第一站是渠城。
渠城在宇文家势力影响范围内,比较安全,也是大城,和夅城还是两个方向,一北一东。
莫须问开口依旧是老畜生,不说皮家,还是杀人。
“殿下想要自保,那就要杀人,杀任何该杀之人,既是为民除害,也是自保。”
“我心里有数,该杀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殿下以为,皮家人该杀,还是不该杀?”
“这不是问你呢吗。”
“那就是了。”莫须问又露出了略显讥讽的模样:“殿下只知东海有该死之人,该杀之人,却不知谁是该死之人,该杀之人,既无知,又说一个都不会放过,殿下,你们京中人讲话,都是这般有趣的吗?”
齐烨:“…”
阿卓没好气的问道:“哪里那么多废话,问你东海哪个世家该杀,说就是。”
“都该杀。”
莫须问合上舆图,幽幽的说道:“在东海,好人,活不长的,积善之家,笑话罢了,只有恶,只有坏,官员,衣冠禽兽,衣冠禽兽方可在官场八面玲珑,商贾,商贾双手染血方可在行商时游刃有余,世家,世家丧心病狂方得保住无边的富贵。”
旺仔与阿卓再次对视一眼,觉得莫须问未免太过偏激。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有好的地方自然有坏,怎么可能哪里都是坏的,黑暗的,一个好人都没有?
倒是齐烨,深深看了眼莫须问。
所有人之中,也只有齐烨或多或少了解莫须问为什么不愿意来东海。
车厢内沉默了起来,愈发安静。
每个人都在思考着些什么,足足许久,莫须问轻声说出了三个字。
“求福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