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之际,一场狂风暴雨突如其来。
漆黑的云层密布天空,雷电交加,如同降下神怒。大殿上的龙柱被电光划破的瞬间,仿佛远从古苏醒的金龙,在皇宫之上咆哮。
乾明宫内的烛火摇曳不定,风声呼啸间,屋檐下摇摇欲坠的红色灯笼,如梦如魔,映照着紧闭的宫门。
此刻,天地间,电闪雷鸣,仿佛要炸裂一般。
这电光犹如利剑,在黑夜中划破长空;雷声如战鼓轰鸣,此起彼伏直击人心弦;狂风宛如凄厉的哀嚎之声,在宫殿四周不停回荡。
一片昏暗的乾明宫中,二皇子的身影如魔一般,在忽明忽暗之间若隐若现。忽然,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二皇子那狰狞的面容。
幽暗的烛光之下,二皇子的双眸犹如燃烧的烈焰,疯狂地四处游离,仿佛寻找着那些不可见的敌人。同时,他挥舞着手中的利刃,狂躁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阵阵咆哮,毫无章法地砍向身边的一切。
突然,二皇子又毫无征兆地扔下手中的剑,跪倒在地,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发出一声声嚎叫。
皇后惊恐地站在一旁,她原本坚强的容颜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惊慌。她无法置信地看着二皇子变得如此狂躁,心头涌起一阵无尽的悔恨。
下人和侍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迟迟不敢上前。整个乾明宫内,弥漫着紧张和混乱的氛围。
然而此时,卫凌峰悄然隐匿于乾明宫主殿的屋顶之上。暴雨中,他黑色的衣衫被雨水打湿,紧贴着结实的身躯。他早已与夜色融为一体,宛如脊兽一般凝固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随着雷电的闪烁,二皇子那疯狂扭曲的身影,令卫凌峰眼中不禁露出一抹震惊。趁众人毫无察觉之际,他悄悄将手中的瓦片放回原处,然后身形如鹰隼一般飞掠而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深邃的宫殿暗影之中。
* * *
第二日,雨势渐弱,皇宫内一片宁静。
昨夜,岑思卿听到卫凌峰向他描述的情况,他决定今日前去拜访二皇子,一探究竟。
尽管侍卫依旧严格遵循皇后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二皇子,但令岑思卿意外的是,这一次,二皇子却没有拒绝他的探视。
终于,随着二皇子的默许,岑思卿得以踏入乾明宫。
二皇子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安然,昨夜的疯狂在他脸上早已荡然无存。他看向岑思卿的双眼如同一汪深潭,眼底流转着一抹深沉。
入殿后,岑思卿恭敬地行了一礼,微笑寒暄着:“前日落水后,不知二哥身体是否无恙,思卿今日特地前来探望。”
二皇子请岑思卿入座,并回应道:“一切无恙,劳七弟惦记了。但我知七弟有旧疾,天凉时易复发。那日落水后,我听闻七弟一整夜都高烧不退。本想着去荣和宫探望你的,没想到,倒是你先来我的乾明宫了。”说完,二皇子露出一个亲切的微笑。
这个笑容,与岑思卿记忆中的一样。
从二皇子的话语间,岑思卿知道,皇后已将宫中之前发生的事情,讲述给了二皇子。只是不知,皇后在提及他的旧疾时,是否也提到他是因何才会如此。但岑思卿相信,皇后必然已将三皇子是如何离宫,以及为何会离宫的告知了二皇子。
“二哥离宫多时,竟然知道我染有旧疾。”岑思卿盯着二皇子的眼睛,说道:“想必,二哥也知道了三哥被封至骞北,五哥坠楼昏迷,还有,六哥已离世的事了吧。”
二皇子的那双眼眸,依旧深邃而从容,令岑思卿难以看透二皇子此刻的心思。他不确定,二皇子对于这些事是如何看待的,是否会如皇后那般,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他的头上。
思虑至此,岑思卿望着二皇子的脸庞,一时有些心虚。但转念间,他想起了已身故的六皇子,看向二皇子的眼神便坚定了一些。
二皇子点头,叹息一声:“是啊,回宫后,母后将宫中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与我听了。”说完,他再次长叹道:“一想到逸礼已离世,我便难免感伤。我们兄弟几人中,他向来最与世无争,没想到却成了众矢之的,落得如此下场。”
二皇子的话,令岑思卿内心一惊。但他不动声色,待二皇子继续感慨。
“逸铭确实有错,我知他此前对你动过私刑,而且不止一次。”二皇子看着岑思卿说道:“此次,且不说逸礼之死是否真的与他有关,但至少可以让他得到点教训,在骞北磨练一番,好好收收性子。”
岑思卿立即明悟,二皇子对于六皇子的死和三皇子被贬,心中似乎另有想法。
“说到五弟逸安,我听说,他昨日已苏醒。”二皇子忽然说道。
“哦,是吗?”岑思卿试图表现得自然,嘴角上扬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有空便去探望五哥...”
“只是说来奇怪。”二皇子忽然皱眉,打断岑思卿的话,道:“五弟似乎神智还不清晰,对于坠楼之事竟然全然忘却了。”
岑思卿佯装思考,然后说道:“五哥昏迷已久,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也是有的。或许过些时日,他便会恢复记忆了。”
“七弟所言极是。”二皇子笑着站起身,对岑思卿说道:“御医也是这么说的。若真如此,那定能知道,到底是谁将他推下塔楼的了。”
岑思卿感觉,二皇子的话语似乎是在冲着自己来的。但看到二皇子平淡的表情,他又觉得是自己敏感生疑,于是,他谨慎的顺着二皇子的话说道:“是啊,说不定这个悬案也就能破了。”
”怎么?”二皇子来到岑思卿的身边,神情略带诧异地问道:“七弟也觉得,逸安并非自己坠楼,而是有人故意要谋害他?”
岑思卿一愣,然后干笑一声,起身宽慰道:“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待五哥记忆恢复,一切便会水落石出了。二哥也无需太过担忧。”
“我不担忧。”二皇子淡然微笑道:“自然有人比我担忧。”说完,又坐回了主位,坦然地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热茶,然后对岑思卿淡然一笑。
岑思卿还在心里琢磨二皇子的话,忽然,卫凌峰行礼入殿。他走到岑思卿身旁,禀报道:“袁福公公来乾明宫了,是特意来找殿下您的。”
这边卫凌峰话音刚落,袁福便走了进来。他先向二皇子深鞠一躬,然后才转向岑思卿:“七殿下,圣上派奴才来传话,召您即刻去一趟紫宸殿。”
“哦?父皇要见七弟?”岑思卿还未回话,二皇子先开了口。
“回二殿下的话。”袁福继续躬身答道:“圣上让奴才我去荣和宫请七殿下,没想到,七殿下今日来您宫中了,让老奴一顿好找,已费了些时间了。”
岑思卿来到殿中央,对二皇子辞别道:“思卿本想与二哥好好叙旧,未料今日父皇召见,思卿只好先行一步,还望二哥见谅。”说完,他转身对袁福说道:“劳烦公公引路。”
袁福点头,正打算带着岑思卿离开,却又听到二皇子的声音:“袁公公请留步。不知父皇今日召见七弟,是所为何事?”
袁福闻声立即回身,认真答道:“回二殿下的话,古塞国的使者已经在来瑞京的路上了。圣上今日召见七殿下,便是商量议和之事。”
“原来如此。”二皇子徐徐走到了袁福和岑思卿面前。岑思卿看着靠近的二皇子,心中难免还是有一丝紧张。只听二皇子对着他们二人,面容和蔼地问道:“既然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不知本殿下听得听不得?”
袁福赶忙赔笑,立即回应道:“那自然是听得的。二殿下,请。”说完,袁福为二皇子让路,请他一同去紫宸殿。
* * *
紫宸殿前,二皇子走在最前面,先众人一步入殿,岑思卿紧随其后。
皇帝见到随同而来的二皇子,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逸承怎么也来了?”
袁福将自己是如何找到七殿下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皇帝。皇帝听完,笑道:“既然逸承愿意,那便与朕一起商讨。”
岑思卿在旁默不作声。自三皇子离宫以来,皇帝便偶尔会在紫宸殿召见他,与他商谈一些国事。虽然与之前召见六皇子的次数相比,要少一些,但至少令岑思卿有机会在紫宸殿议政。也正是因此,朝堂上推举他为太子的声音才得以愈发高涨。
然而,随着二皇子的回宫,一切都变了。
岑思卿听着皇帝与二皇子的谈话,他可以感受到父皇对二哥深切的喜爱。此时,在紫宸殿的议事中,岑思卿感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变得可有可无。
岑思卿内心清楚,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与二皇子平起平坐。二皇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是皇帝心中唯一的储君人选。那个太子之位,从始至终,都是为二皇子准备的。
紫宸殿中,岑思卿看着二皇子的身影,顿感怅然失落。
不仅是因为皇帝曾经对他的信任和期许,已经在二皇子的光芒之下,渐渐消散。更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路或许已经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