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快马加鞭,岑思卿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一处临近凌渊河的驿站。
屋内,岑思卿摊开了地图,与众人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岑思卿决定先去上游的罗遮国,然后再顺流而下,抵达邑国。众人同意,纷纷开始为几日后的出船做准备。
这一夜临近子时,卫凌峰发现岑思卿还没有休息。于是,他敲开了岑思卿的房门,见岑思卿身披外袍,坐在书案之前,扶额闭目。
卫凌峰看出了岑思卿的疲劳,也知道岑思卿迟迟不肯休息,是在担心荣和宫和萧楚曦。于是,他上前劝说道:“殿下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去渡口。”
岑思卿睁开眼睛,轻叹一声。他抬眼看向卫凌峰,神情还有些犹豫。
卫凌峰明白岑思卿的心情,又继续宽慰道:“今日,应该不会有人来送信了。我们离宫不过才短短五日,相信荣和宫和晏王妃必然一切安好。”
岑思卿听了卫凌峰的话,心情略微舒缓,随即点了点头,起身准备休息。
卫凌峰吹熄了一支蜡烛,让屋内的光线昏暗了许多,然后走到门外,轻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可岑思卿刚躺到床上,便又不由得开始担心。他想着,即便暗卫身手矫健,但若是荣和宫或者萧楚曦出了事情,他也无法立即知晓,终归是要在路上耽搁些时日的。但想到这里,岑思卿忽然眼前一亮,他立即起身将熄灭的蜡烛再次点燃。
烛光下,岑思卿站在书案前,仔细地查看着地图。他的手指轻轻在地图上滑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心中的焦虑渐渐被一丝希望所替代。
门外,卫凌峰发现岑思卿屋内又亮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却没有再打扰。
翌日清晨,岑思卿一早来到了赵寅的房内。他递给赵寅一张纸,然后问道:“你可懂得如何刻印章?”
赵寅接过岑思卿递来的纸,打开看到了纸上的图案,一时来了兴致,点头立即说道:“确实学过。”
岑思卿会心一笑,对赵寅说道:“那便按这张图纸,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然后,岑思卿又再次召集了随行的众人,将凌渊河一带的地图摊开,说出了自己思索了一夜的决定:“我们不去罗遮国了,改道,先去邑国。”
众人不解,皆面面相觑望向了岑思卿。
岑思卿一边在地图上比划着,一边向众人解释道:“若是我们先去罗遮国,是逆流而上,加上赶到渡口的路程,至少还要十二日才能到达。但是,若是我们从此处出发,去往更近的前往邑国的渡口,只需两日。再加上是顺流而下,在船上至多四日便可抵达邑国。待拿到邑国的同意后,我们再走商道,去往罗遮国。如此,前后便至少可节省出十日的时间。”
卫凌峰听了岑思卿的这个决定,仍有疑虑的问道:“可是殿下此前说过,邑国的君王生性多疑且胆小怕事。若是不先说服罗遮国,邑国定然不敢先答应并签署协议的。”
岑思卿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自然有法子,令邑国君王同意。”
很快,众人听从岑思卿的吩咐,开始分头准备。
这时,赵寅走了进来,递给岑思卿一个萝卜。
岑思卿接过萝卜,仔细地查看上面刻着的图案。片刻,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卫凌峰不解二人的行为,于是在旁观察着。他见岑思卿拿着萝卜走到书案前,然后取出印泥,将印泥涂抹在了萝卜上。
岑思卿仔细地将萝卜一端扣在了纸上,印出了一个清晰的图案。卫凌峰好奇地走到桌案旁,看着萝卜印出来的图案,他内心一惊,立即认出了那是罗遮国君王的印章图案。再细看摊开在一旁卷轴上的文字,卫凌峰立即明白了岑思卿的打算。
这时,卫凌峰眼见岑思卿抬起手,准备将萝卜扣在卷轴上,他立刻伸手阻止。他迅速而果断地紧紧抓住了岑思卿抬起的手腕,语气严肃地说道:“殿下,伪造君王文书,可是重罪。”
然而,岑思卿冷静地看着卫凌峰,眼中透露出坚决。岑思卿不顾卫凌峰的阻拦,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手,然后将萝卜印章盖在了卷轴之上。
完成这一动作后,岑思卿抬头微笑看着卫凌峰,眼中透露出一丝轻松的自信,说道:“若我不说,又有谁知道?”
“但这消息要是传到罗遮国,岂不是就露馅了?”卫凌峰担忧地提醒道。
“即便传到罗遮国,也需要些时日。”岑思卿从容地说道:“到那时,说不定我们也已到达邑国,将邑国已经同意协议之事传达给他们了。想必,罗遮国必然也会顺势同意的。”
卫凌峰低头看着书案上的那份文书,内心沉重:“如此,还是过于冒险。”
岑思卿却拍了拍卫凌峰的肩膀,说道:“眼下,时间紧迫。若是不冒这个险,便会错过时机。”
* * *
两日后,在前往邑国的船只上,岑思卿手中捧着一杯清茶,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船舱内,微弱的烛光投下柔和的光影,映照在书页上。窗外,除了一轮明月,四下一片寂静,浓重的黑夜仿佛吞噬了一切。
这时,卫凌峰走了进来,轻声向岑思卿禀报道:“殿下,我已查看了四周,并未见到有可疑或尾随的船只,一路也未发现有任何异样。”
岑思卿听了,心中感到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思索。
岑思卿一直以为,二皇子之所以会推举他担此重任,便是为了待他离宫时对他动手。可已经过了数日,岑思卿一路小心谨慎留意,却未有任何发现。
黑夜中,船在凌渊河上缓缓前行,也让岑思卿感到越发困惑。如今,他们夜行于凌渊河之上,若是二皇子和皇后真想动手,此时便是最佳时机。
然而,直到船抵达了邑国,岑思卿依旧未发觉有任何异动。但一时的平静,不仅没有令岑思卿松懈,反而加深了他的警惕。
* * *
此时,岳国的皇宫内。
裕华宫中,皇后自从得知岑思卿被派去出使他国,心情一直不悦,表情始终阴沉。她刚在思索着要前往书房的时候,便听到了宫中有人通报“冀王驾到”的消息。
二皇子来到殿内,举止从容,先向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看到二皇子,心中难免为其感到惋惜。随后,她又握住了二皇子的手,说出了她心底的担忧。皇后担心,岑思卿此番代表岳国去商谈,无论日后成败与否,都将会抢尽风头,为其制造声望。
然而,二皇子却不担忧,反而淡然一笑,将一封信函递给了皇后。
“母后多虑了。”二皇子对皇后缓缓说道:“父皇让岑思卿去罗遮国和邑国,其实,正中儿臣的心意。”
读完手中的信函,皇后神色释怀了许多。她看着二皇子,继续提醒道:“即便有了这个准备,也阻止不了岑思卿即将成为整个岳国功臣,你父皇也必然会对他另眼相看。”
二皇子却不以为然,说道:“岑思卿或许可以得意一时,那也是儿臣允许他的。若是儿臣不许,他也得意不了几日的。”
皇后早已察觉,从凌渊河回来之后的二皇子,已然不似从前那般单纯乖顺。但这也正是皇后希望的,她窥见了二皇子眼中透出的一丝邪性,却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这也是你计划好的?”皇后放下手中的信函,问二皇子。
二皇子带着适意的笑容,对皇后说明道:“儿臣知道,古塞国虽然借兵挑衅,但父皇内心是不希望两国开战的。那当时最好的计策,就是避免战争之计。”
皇后不解,二皇子又怎会知道,岑思卿一定会在朝堂上提出如今的这个计策。
二皇子注视着皇后,坦言说道:“儿臣并不知晓,也不确定岑思卿会提出这个计策。但儿臣清楚,岑思卿必然也是想顺着父皇的心思平息战事的。如此一来,若是儿臣推崇带兵开战,情急之下,他必然会出言反对和阻止的。”
经过二皇子的一番解释,皇后终于明白,原来岑思卿提出的这个六国共治凌渊河的计策,其实二皇子也早已想到。二皇子之所以自己不说,让岑思卿占尽风光,便是为了让岑思卿离宫,好让他可以有时间筹谋之后的一切,然后杀岑思卿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岑思卿还算有些谋略和才智,没有令儿臣失望。”二皇子带着满意地的笑容说道。
皇后听了二皇子的话,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心中的疑虑也逐渐消散。
二皇子端起了手边的茶,淡淡品了一口,微笑道:
“再有三日,岑逸安便可回宫了。”
* * *
二皇子离开后,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知道二皇子已计划好了所有,但她还是担忧。
于是,皇后来到书房,提笔书写。她要保证二皇子的前程万无一失。
皇后写好信,命人送往西陵家。
可送信之人刚走出裕华宫,便被宫门口等待多时的二皇子拦了下来。
二皇子看着那名太监,语气决然又冷漠地命令道:“把你怀中的信,拿出来吧。”
太监闻言,心中一惊。他不知,为何二皇子会知道他身上藏有皇后给西陵家的书信。但面对二皇子的冷峻和威严,他还是胆怯了,颤颤巍巍地将信件交给了二皇子。
二皇子瞥了一眼信函上的字,对那名太监说道:“你不必对母后提及此事,这封信,本殿下会亲自送去西陵家的。”
太监立即点头,转身退下。
二皇子拿着这封书信回到了乾明宫,他毫不犹豫地拆开了信封,将信上的内容通读了一遍。他知道,皇后定不会如此轻易放下顾虑,即便他已接五皇子回宫,皇后却还是想让西陵家先下手为强。
二皇子缓缓起身,将手中的信函送到了烛火之上。他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信函渐渐化为灰烬,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岑思卿,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