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和宫内。
岑思卿注视着匆忙而来的袁福,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袁福来到岑思卿面前,先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声音略带紧张地对岑思卿说道:“殿下,圣上请您速往裕华宫一趟。”言辞间隐含着不易察觉的焦虑。
岑思卿敏锐地察觉到袁福话语中的不寻常之处,心中警觉。他看着袁福,语气平静地问道:“公公可知父皇要在裕华宫见我,是所为何事?”
袁福的脸色微变,即不好明说又不好不说,只好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岑思卿,只得小心翼翼地轻声提醒道:“殿下,皇后、冀王,还有...靖王也在裕华宫里等候,还请殿下您速去。”他语气中透露出几分不安。
岑思卿从袁福的话中,窥探到了一丝端倪。他回想起昨日五皇子的话,似乎猜测到了些许。于是,岑思卿对袁福平静地说道:“多谢公公告知。有劳公公在此稍等,我更衣后便随你即刻前往。”
袁福听后,连忙躬身示意领会。岑思卿随即命令素荷,与他一同走入了偏殿。
偏殿内,素荷在为岑思卿更衣,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然而,岑思卿没开口,她便默默地继续着手中的事情。
最终,当素荷为岑思卿整理腰带时,岑思卿瞥了一眼门外的袁福,轻声对素荷说道:“素荷姑姑,这次我去裕华宫,若是今日回不来,我想拜托姑姑两件事。”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但在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一抹深沉的忧虑。
素荷听言,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住了。她心头一紧,忍不住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岑思卿没有时间解释,只是又望了一眼殿外,然后继续对素荷吩咐道:“若是我不能及时回来,务必看好卫凌峰,莫让他冲动行事。另外,若是我真出了什么事,萧楚曦便有劳姑姑照顾了。找机会,带她离开皇宫,切勿让她独自留在宫中。”
“殿下?”素荷感受到了岑思卿这番话的份量,她微微抬头看向岑思卿,眼中充满了惊恐。
岑思卿的目光在素荷身上停顿了一下,他知道素荷已经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焦虑,但他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毅然地径直向门外走去。
“殿下。”素荷望着岑思卿的背影,忍不住再次喊了一声。
此时,岑思卿已走到了门边,他听到素荷的声音,回头用坚定的眼神看了素荷一眼。在这短暂的凝视之后,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走出了偏殿。
岑思卿走到殿外,停下了脚步,眼神平和地扫视了一眼庭院内的众人。他先是望向了一旁的卫凌峰,然后,又微笑着与萧楚曦对视了一眼。
最后,岑思卿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秋日悠悠的景象,眼神深邃而沉静,但嘴边的笑容却逐渐凝固。
在笑意完全消散之前,岑思卿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头对在旁等待的袁福说道:“有劳公公引路吧。”
袁福点头,躬身领着岑思卿往荣和宫外走去。
身后,卫凌峰和萧楚曦都察觉到了异样。萧楚曦忘了手中的风筝,立在了原地,看着岑思卿离开的背影,而卫凌峰则有心想追上去。
然而,卫凌峰刚上前几步,便被素荷拦了下来。院内的萧楚曦也愣了神,手指被倏然勒紧的风筝线割破。
“小姐,您没事吧?”巧儿在旁关心道。
萧楚曦却没在意,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渗出的鲜红的血液,感到一股强烈的心慌。当她再次抬头,却发现岑思卿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宫门外。
这一刻,萧楚曦心中的不安犹如阴云笼罩,久久无法散去。
* * *
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
萧瑟的秋风中,岑思卿跟随袁福公公步入裕华宫。一迈入正殿,他即刻感受到了压迫的氛围,如一股无形的重力将空气压得凝重而沉闷。
皇帝端坐在主位之上,眉头紧锁,眼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疑愁。而身旁的皇后,神情也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她看向岑思卿的时候,哀怨地叹息声如幽风一般在殿中回荡。
大殿左侧,二皇子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一副悠然而深沉的神态。而右侧,五皇子的脸上冷漠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如秋日里的残阳,微弱却刺目。
岑思卿踏步进入大殿,虽心中不安,但他的面容却保持着沉着冷静。他步履坚定稳健地走向大殿中央,一丝不苟地依次向眼前的众人恭敬行礼。
在一片寂静之中,皇帝缓缓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岑思卿身上。随后,他举起手示意一旁的太监,将托盘上的物品送到岑思卿面前。
岑思卿一眼看到那物,心头顿时紧绷,他立刻明白今日被皇帝召见的目的。然而,尽管内心波涛汹涌,岑思卿仍竭力保持着镇定。
就在岑思卿努力控制情绪之际,皇帝突然开口,对他发问道:“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岑思卿仔细端详着托盘上的物品片刻,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中故意透露着一丝困惑。然后,他向皇帝微微摇头,声音平静而坚定:“儿臣不知。”
话音刚落,五皇子便哼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挑衅的光芒,质问岑思卿道:“你会不知?”说完,他起身拱手,对皇帝请求道:“父皇,不如直接命人搜查荣和宫,待找到这件衣袍,自可证明儿臣所言非虚。”
岑思卿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再次望向皇帝,作揖道:“儿臣虽然不知眼前的布料为何物,但五哥却因此要求搜荣和宫,儿臣斗胆,身为荣和宫之主恕难从命。”
二皇子忽然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地说道:“确实,搜宫乃大事,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让七弟承受了这样的冤屈。”说着,他又对五皇子说道:“不如,五弟便明说了吧,也免得七弟一头雾水,不知你所云。”
高堂之上,皇帝和皇后都沉默不语,仿佛默许了二皇子的提议。
于是,五皇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岑思卿身边,抬手拿起托盘上的那块衣料,然后怒视着岑思卿说道:“这便是你当年,将我推下云岚阁的时候,被我撕破的衣裳!”
五皇子眼神如刀,直刺向岑思卿的心底。
然而,岑思卿并未被五皇子的言语所动摇,他面对着五皇子的怒火,却仍保持着平静。他瞥了一眼五皇子手中的布料,然后微笑反问道:“五哥说是,便是了?当年五哥从云岚阁意外坠楼,一直昏迷不醒数月,你又是从何得知,当时你手中抓有这块布料?”
五皇子顿时愣住,他确实不应知道此事。但他也并未被岑思卿的这个问题困住,而是转头望向了皇后。
皇后与五皇子对视了一眼,随即开口道:“是本宫告诉靖王的。”皇后一边对岑思卿解释,又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一眼皇帝,接着说道:“当年,是发现了靖王的婢女拿给本宫的。本宫当时也不知这布料与靖王的坠楼有和关联,所以只是暂时收了起来,想着若是以后有何其他发现,说不定可以一并做证。”
皇后说完,她扫了一眼旁边的一个婢女。那婢女一惊,立刻低头匆匆走到大殿一侧,然后双膝跪地,慌张地开口道:“皇后所言非虚。奴婢便是当日在云岚阁发现靖王的宫女。”
“你可是福宁宫的人?”皇帝终于出言问道。
“是的。”
“但朕记得,原来富宁宫的下人都一并杖毙了。”皇帝疑惑道。
此时,皇后立即起身,行礼坦言道:“还请圣上恕罪,是臣妾私心将她留了下来。安排到了裕华宫服侍。为的,便是日后找到了对靖王行凶之人,也还留有人证。”
皇帝看着那名宫婢,眉头深锁。即便现在有所谓的人证和物证,但皇帝也不愿自己如今器重和信任的岑思卿会做出此事。
皇后察觉了皇帝的迟疑,她与跪在地上的宫婢对视了一眼。宫婢立即叩首,继续说道:“奴婢幸得皇后收留,才苟且偷生至今。如今,奴婢也不敢再隐瞒。那日,靖王在云岚阁并非独自一人,而是与晏王一起。”
皇帝闻言,身子微微前倾,不紧不慢地询问那宫婢道:“若真是如此,为何当时你不说?”
宫婢身躯颤抖,战战兢兢地答道:“因为...因为荣和宫的林公公曾找过奴婢,威胁奴婢不能将此事告知任何人。不然...不然就要替晏王杀了奴婢。”
“胡说!”岑思卿听到这宫婢当着自己的面歪曲事实,于是立即怒斥。
一旁的二皇子却语调温和地安抚岑思卿,道:“七弟无需动怒,只需将林公公请来一问便知。若这宫婢真的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污蔑了你,相信她也难逃死罪。”
闻言,岑思卿的眉头轻轻皱起,眼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和不解。他的眼神在二皇子安抚的话语中游移不定,仿佛在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迷雾。
眼下,皇后那边找来了一个本应已被处死的宫婢,而二皇子也突然提起了已被他一剑刺死的小林子。岑思卿感到眼下的气氛,正逐渐变得有些诡异。
“怎么?”二皇子见岑思卿闭口不言,于是有些为难地低声询问道:“难道,七弟不愿意吗?”
岑思卿身躯一震,他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皇帝声音低沉地说道:“来人,去一趟荣和宫,把人带来。”
眼见袁福要领命离去,岑思卿赶忙制止道:“等等。”然后,他有些茫然地对皇帝坦白道:“小林子...如今已不在荣和宫了。”
皇帝听到岑思卿这么说,追问道:“那此人,去哪里了?”
岑思卿立在原地,他的视线微微落在二皇子的一侧,却不知如何回答。
“靖王莫要告诉本宫,小林子也和兰英姑姑一样,失踪了吧?”皇后看着岑思卿,冷冷地问道。
皇后语毕,五皇子却忽然跪地,神情惊恐地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想起来了!儿臣都想起来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五皇子的身上。岑思卿更是屏住了呼吸,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已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大殿之内,众人只听五皇子声音颤抖地说道:
“儿臣便是目睹了岑思卿杀兰英,才会被他推下了云岚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