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思卿独自坐在书房内,沉重的心情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低垂着头,眼神迷离而黯淡,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着。
书桌上,卫凌峰的腰牌静静地躺在那里,铜质的牌面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
岑思卿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枚腰牌,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令他心头一颤。他的动作缓慢而犹豫,仿佛害怕这枚腰牌会在他的触碰下消失。
一瞬间,岑思卿的思绪瞬间被拉扯回到过去,那些与卫凌峰共同度过的日子浮现在脑海中。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曾经的那些记忆,如今都变成了心中深深的伤痕。
岑思卿紧紧闭上眼睛,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悲伤。他记起了自己与卫凌峰的第一次相遇,卫凌峰误以为他只是一个被欺负的奴才,却依然见义勇为,挺身而出。随后,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卫凌峰不断向他赔罪道歉。岑思卿清晰地记得卫凌峰当时那坚定的话语:“人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
自那时起,卫凌峰便常常跟在岑思卿的身旁。他会在出宫时刻意将好吃的留下来,偷偷带进宫给岑思卿尝;他也曾私下悄悄教岑思卿武功、为岑思卿解围。不管多危险的情况,岑思卿知道,只要卫凌峰在他身侧,他便不会担心害怕。一晃七年过去,在岑思卿的心中,卫凌峰如同一位兄长一般照顾他、陪伴他,替他抵挡万般危险,也陪他度过了重重危机。
这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无法承受的痛楚。岑思卿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眼眶再次泛红。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内心深处的伤痛却难以平复。
岑思卿犹记得自己年少时曾被兰英责打,又在暴雨之中被罚跪,实在忍无可忍的他,趁着兰英不备偷偷跑出了荣和宫。
那日,岑思卿步伐踉跄地孤身走在大雨中。虽然逃出了荣和宫,但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他依旧找不到一个栖身之所,也寻不得一个可以依靠之人。终于,他只能狼狈地逃到了卫凌峰的住处。
当时天色已晚,卫凌峰看到满身伤痕的岑思卿,脸色骤变,二话不说便将他拉进屋里。卫凌峰为他端来热汤,亲手喂他喝下,又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
夜深了,卫凌峰便将自己唯一的床铺让给岑思卿,将所有的被子都盖在他身上,生怕他受寒。岑思卿躺在床上,感受着被子的温暖,心中却满是苦涩与感动。卫凌峰则坐在地上,倚着墙守了一夜,时不时起身查看岑思卿,确保他安然无恙。
这些过往的点滴,如同一幅幅画面,在岑思卿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也令他心中的伤痛愈发深沉。但只要想起过往七年,自己受伤时,那个一定会守在身边的人;在需要帮助时,只要抬头就能看见的那个人,已经永远消失不在了,岑思卿便心如刀绞。
看着曾经自己的身边之人,如今变成了眼前这块没有生命的、冷冰冰的腰牌,心中遗憾令岑思卿难以言说。他愣愣地凝视着腰牌,久久无法从回忆中走出来。
忽然,岑思卿想起了卫凌峰的遗愿,他不由得起身走出了偏殿。
岑思卿有些恍惚地来到了卫凌峰房门前,他既想要推开眼前的这扇门,却又抵触推开那扇门。岑思卿不想看到卫凌峰的房间如今空无一人,那是他不敢触碰的残酷现实,好像只要他再推开这扇门,便不得不彻底接受卫凌峰的死亡和离去。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门扉,但又停在了半空中,犹豫不决。
最终,岑思卿深吸一口气,毅然推开了房门。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气,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整洁的床铺和再也无人触碰的桌椅。他缓步走进房间,每一步都仿佛沉重如铅。
,然而并未发现任何信函或留言。他又搜索了书架和箱柜,却一无所获。颓然地坐在床铺上,岑思卿忽然想起了卫凌峰曾教过他,如何撬开墙砖将东西藏进去。于是,岑思卿起身走向了房内的墙壁,四处摸索一遍后,终于在靠近床铺的墙面底处,发现了一块略有松动的墙砖。他用手轻轻搬开墙砖,露出了一个木盒。
岑思卿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轻轻打开,最上面正放着卫凌峰长兄卫世杰的那封家书。
* * *
初冬的夜晚,月光柔和地洒落在每一个角落,将一切都笼罩在银色的寂静之中。寒风轻拂着岑思卿的衣袍,带着丝丝凉意。
素荷缓缓走近,将今日下午岑思卿嘱托的东西带来了。而后,又让人准备了一个火盆。见岑思卿神情凝重、沉默不语,她悄悄的退下了。
在后院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岑思卿看着眼前的火盆,他蹲下身子,拿起了一旁的冥币,准备随着卫凌峰长兄的家书一起烧给他。火盆中燃烧着微弱的火焰,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朦胧而温暖。
岑思卿独自在火盆旁,手里拿着卫世杰的家书,目光凝视着火焰。终于,他轻轻地将那叠厚厚的家书一页一页的放入火盆中,看着它们被火焰吞噬,慢慢化为灰烬。
就在岑思卿为卫凌峰烧家书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被书信上的字所吸引。施家二十三口人命、粟税贪污案、西陵氏受贿……岑思卿立即将还在燃烧的几页书信从火盆中抢救了出来,他用衣袖小心拍灭了信纸上的火苗,然后连同着手中剩下的几页书信一起慢慢细读。
看着卫凌峰的这封家书,岑思卿的手指颤抖着,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字里行间,记载着西陵家过去的种种罪恶,每一条都是那么的刺目和震撼。卫凌峰长兄留给他的家书,竟然记载着如此惊天动地的重要内容。
书信上,卫世杰将他这些年在宫中所做之事详尽告知了家人。而他自己当年,其实已经追查到了西陵文瑜和西陵家买官卖官、官官相护的贪污粟税银钱之事,施家其实是被冤枉的。
然而,恰巧那年皇帝因西北旱情而出宫祈福,卫世杰感到自己查找到的证据太重要,而且已经引起了西陵家的注意。当时,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可能会出事,所以他只能在皇帝回来之前,将证据藏好,并留下书信作为线索。信未尾,他嘱咐卫氏全族,若来日有族人再入宫,希望此人可以将自己未尽之事完成,将他搜集的证据交给皇帝,还施家全族一个清白。
那时,卫世杰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思保存了西陵家的罪证,却不慎令卫氏一族险些流放。而他当年留给族人的家书,兜兜转转最终到了他亲弟弟卫凌峰的手中。因此,也让卫凌峰几乎重蹈了他的命运。
岑思卿被眼前的发现惊讶不已,他立即快步回到卫凌峰的房间,将那只木盒取出带回了偏殿。岑思卿迫不及待地将木盒内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发现里面都是一些书信和字条,他认得出,其中一部分是卫凌峰的字迹。
而通过木盒中的书信和字条,岑思卿也了解到,卫凌峰顺着卫世杰的书信,深入查找到了线索。但是,卫凌峰临死前却没有将此事告诉岑思卿,而且还特别让金奕来荣和宫取书信烧给他,这让岑思卿感到诧异和不解。
然而,在最后的一页字条上,岑思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张字条上写着:“何不请晏王殿下相助?”,而卫凌峰的回答是:“此事绝不可扰晏王殿下,恐令其再陷险境。待事成之后,尔定将详述情由,助其倾覆西陵一族。”
这张字条应该是一段时日前的,只是卫凌峰虽然回复了,却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岑思卿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明白,卫凌峰之所以选择独自调查这一切,是出于对他的保护和忧虑。
岑思卿将卫凌峰查到的所有线索一一细看,发现卫世杰当年在出事之前,将可以证明西陵家罪证的证据,可能就藏在了宫中的某处。
“来人!”岑思卿冲着殿外喊道。
殿门被推开,程欢来到殿内,拱手待命。
岑思卿将手中的信函和字条统统收好,然后对程欢命令道:
“去把金奕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