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无声地笼罩了整座宫殿,星辰隐匿于层层云霭之后,似乎也倦于尘世的喧嚣,回避着人间的纷扰。
岑思卿与萧楚曦,因一场突如其来的争执,在彼此心间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墙。夜深人静之时,寂静的景祺宫中,留下的只有两人间未解的隔阂与沉默。
夜,比往昔更显漫长与寂寥。
这一次,岑思卿心中亦是对萧楚曦的态度生出了几分失望,选择了一种近乎逃避的方式来面对。他以处理紧急公务为由,连续多日留宿于偏殿的书房之中,不曾踏足承乾殿。灯火阑珊处,尽是他孤独的身影。
而萧楚曦,独自守在空旷冷清的寝宫,满目皆是寂寥之色,心中亦是怅然。
——“我没有算计过你,从来没有。…我不过,是在赌。”
——“我赌你不忍心杀了我,赌你萧楚曦也对我动过一点真心,哪怕只有一刹那。”
——“我,不过是拿自己的命,赌赢了罢了。”
——“我宁肯落得与你死别,也不要这生离。”
回想起岑思卿的这些话,和身边空了一半的冷榻,萧楚曦反复思索,终在这无边的孤寂中,体悟到了岑思卿的痛苦。这一切,实则都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当真怪不得岑思卿那时的狠心与决绝。
月色如练,透过雕花木窗,轻洒于萧楚曦略显疲惫的容颜之上,添了几分淡淡的哀愁。她试图闭目养神,以忘却心头重压,但每当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往昔与岑思卿共度的甜蜜温馨,与近日的冷漠疏离,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辗转反侧,直至天明,亦难成眠。
终于,一个深沉的夜里,星辰点点,萧楚曦踏着细碎的月光,悄然步入了岑思卿的书房。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片静谧而柔和的氛围。岑思卿坐在书案前,单手轻轻支着脑袋,眉宇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已然沉入了梦乡。
望着这一幕,萧楚曦的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随即,她轻声问守在一旁的夏至安:“殿下每夜,就是这样休息的吗?”
夏至安闻言,身形微倾,以恭敬之姿轻轻颔首,未发一语,却已尽在不言中。
见此,萧楚曦不禁心疼,对夏至安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夏至安领命离去后,萧楚曦轻手轻脚地走近,生怕惊扰了岑思卿的安眠。她来到岑思卿的身旁,俯下身子,细细打量着岑思卿的面容。
在柔和的烛光映照下,岑思卿沉睡的面容显得格外清逸俊秀。他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容颜沉稳而深邃,然薄唇微抿,似含笑意,又似藏着万千柔情。萧楚曦凝视着岑思卿紧闭的双眸,那长长的睫毛如同轻羽,投下斑驳的阴影,略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与脆弱,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端详着眼前的岑思卿,萧楚曦不禁暗自低语道:“从前怎么没发觉,你竟这般好看。”
终究还是没忍住,萧楚曦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上了岑思卿的浓眉。她的动作轻柔,指尖顺着岑思卿的眉骨缓缓游走,将那浓密的眉毛以指轻描了一遍。
岑思卿于梦境边缘似有所感,沉睡之中,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萧楚曦见状赶忙收回了手,嘴角微扬,暗自偷乐。
萧楚曦见岑思卿并未醒来,她站直身子,立在原地,目光柔和地落在岑思卿的脸上,心中思量着是否该温柔地将其唤醒。
思索之后,萧楚曦再次缓缓俯身,直至鼻尖几乎触碰到岑思卿耳际,轻声唤道:“思卿...岑、思、卿。”
岑思卿在梦中隐约听到了萧楚曦的声音,继而靠着一点微弱的意识,强行将自己从累日的疲乏和深沉的梦境中抽离。然而,还未等他睁眼,迎接他的却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耳鸣与左耳深处的刺痛,如同利刃般瞬间穿透他的头颅,让他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萧楚曦目睹此景,心弦骤紧,连忙贴近岑思卿,眼眸中满溢着深深的忧虑与关切,连声询问:“怎么了?思卿,你怎么了?快告诉我,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她的手不自觉地捧住了岑思卿的脸,慌乱中搜寻着任何异样的迹象。
岑思卿轻轻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份突如其来的痛楚,但脸上的表情却难以掩饰他的不适。然而,他强忍着刺痛,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眼前萧楚曦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庞。他凝视着面前的萧楚曦,伸出手,手心轻轻触碰到萧楚曦的脸颊,似在确认眼前之人是否真实。
“你...怎么在这里?”岑思卿声音虽弱,却竭力维持着平静。
萧楚曦未及多想,只觉心中忧虑更甚,再次急声追问:“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是头疼吗?还是眼睛不舒服?我这就让人去请御医。”言毕,她欲起身离去,却被岑思卿温柔而坚定地握住了手腕,留在了原地。
岑思卿深吸一口气,待心神稍定,方缓缓起身。他的目光温柔,落在萧楚曦那满是担忧的脸庞上,开口道:“不用了,我没事。”
“怎会没事?”萧楚曦的眉头紧锁,紧张道:“你方才那痛苦的神情,我怎会看错?定是身体有恙,不可大意。”她边说边再次仔细端量了岑思卿一遍,脸上的焦虑之色未有减轻。
岑思卿看着萧楚曦的神情和模样,心间积压的阴霾悄然散去。他轻轻执起她的手,与她对视片刻,温声道:“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随后,又道了一声:“谢谢。”
萧楚曦恍然间察觉,两人间那无形的隔阂竟已悄然消失,她看着岑思卿的脸庞,佯嗔道:“你倒好,让我好一阵担忧。”
岑思卿眸光温柔,满溢着宠溺,他凝视着萧楚曦,语气诚恳地对萧楚曦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一次,萧楚曦没有不依不饶,而是不在意地说道:“罢了,你没事就好。”
然而,岑思卿握紧萧楚曦的手,解释道:“我是说,之前的事,对不起。我确实不应该向你隐瞒施将军的事情。亦不该莽撞行事,重伤自己,令你内疚自责。”说罢,神情中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萧楚曦闻言,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赶忙也对岑思卿说道:“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是。”她有些迟疑,却还是鼓起勇气承认道:“是我不应该哄骗欺瞒你在先,还在那日令你贸然离宫,之后又不辞而别,将你独自留在萧府。一切皆是由我而起,也都是我的错,怪不得你。”
岑思卿听了萧楚曦的话,心感宽慰,也终是放下了心中芥蒂,他牵着萧楚曦的手,问道:“那日,你可见到了施将军?他现今境况如何?”
萧楚曦点了点头,应道:“见到了。他挺好的,如今隐居于西郊一隅,当他的山间炊夫呢。”回想起来,萧楚曦不禁一笑。
“山间炊夫?这岂不是大材小用了?”岑思卿闻言,不禁微露讶色,继而又郑重地承诺道:“如今,他已不再是戴罪之身,待我寻得良机,便去为他重立户籍。只不过,恐怕要委屈施将军,改个名字才行。”
萧楚曦听闻岑思卿的这番打算,心中温暖,感激道:“多谢殿下。”
然而,岑思卿忽而神色踌躇,欲言又止,显露出内心的挣扎。萧楚曦洞悉了这微妙的变化,轻声询问道:“你怎么了?”
岑思卿轻叹一声,缓缓吐纳间,终是开口道:“楚曦,既然你已与他相见了,那...那以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殿下这是何意?”萧楚曦眉宇间掠过一抹不解,温声反问。
岑思卿直视着萧楚曦的双眸,不再回避的询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曾问过你,倘若施将军尚在人世,你是否还会选择与我共度此生?”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萧楚曦一愣,随后眼眸含笑,温柔似水,却未立即作答。
岑思卿被萧楚曦的沉默所触动,心中一紧,眼帘微垂,语气中难掩失落:“或许,我还是不应该问这...”
“会!”
萧楚曦突然打断岑思卿的话,声音坚定且响亮地回答道。
便是这一个字,让岑思卿的心房猛地一颤,心跳骤然加速,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眼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喜悦。他看着萧楚曦,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确定,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萧楚曦温柔而坦荡看着岑思卿,并大大方方、字字清晰地说道:“我说,会!即便如今已经知道,施炁尚在人世,我萧楚曦也会选择,与你,岑思卿,共度此生。”说着,又勾起了岑思卿的小拇指,置于二人眼前,决然道:“不离不弃。”
萧楚曦的这个回答,令岑思卿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恍若重回新婚之夜,满心皆是欢喜。也是直至此刻,岑思卿才真切地感受到,萧楚曦是他岑思卿的妻子,而他也真正成为了萧楚曦的夫君。
闻言,岑思卿也紧紧地勾着萧楚曦的小拇指,目光温柔,毫不犹豫地应道:“嗯,不离不弃。”
此刻,夜幕之上,厚重的云霭终得散去,繁星点点,再次璀璨而显。与皎洁的明月交相辉映,宛如天河倾泻,美不胜收。
恰巧,今日乃春分,是天地万物更新之始,象征着生生不息的循环与希望。
亦预示着自今日起,便将昼长夜短,万物复苏,繁花似锦,春意融融,暖人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