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深邃如墨,万籁俱寂,唯有星辰点点,在天幕上悄然闪烁,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幽远。
承乾殿内,岑思卿与萧楚曦已相依而眠,周遭亦是一片安宁。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拍门声至宫门口响起,突兀地打破了景祺宫的宁静。
负责值夜的程欢立即应门,见到来人后,心知事态紧急,不敢怠慢,立即寻来了素荷。
不出一刻,素荷便来到承乾殿前,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却努力压低声音。
“殿下,殿下…”素荷来到寝室轻轻呼唤,声音虽轻,却足以唤醒岑思卿。
岑思卿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迅速清醒过来。见是素荷,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眉头微蹙。
岑思卿先是细心确认了身旁萧楚曦的安稳睡颜,随后自己才缓缓坐起,目光中透露出几分锐利,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素荷见状,连忙趋步上前,小声禀报道:“殿下,袁福公公刚刚传来急讯,说是圣上深夜突发急病,吐血不止,情况危急,特召您即刻前往永福宫侍疾。”
岑思卿闻言,心中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迅速转头看向身旁的萧楚曦,只见她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与不安。他轻轻握了握萧楚曦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温柔道:“楚曦,你且安心歇息,我去去就回。”
说完,岑思卿果断起身,披上外衣,步伐坚定地走向一侧,命素荷立即为其更衣。
片刻之后,岑思卿整装待发,再次踏出承乾殿,夜色依旧深沉如墨,但空气中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紧张与不安所笼罩。
宫门外,袁福公公早已候立,面色沉重,见岑思卿现身,目光微闪。他的视线迅速瞥过紧随其后的夏至安,随即躬身引路,不发一语,领着岑思卿疾步向永福宫的方向疾行而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与急迫。
* * *
岑思卿深夜匆匆赶至永福宫,踏入皇帝的寝殿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气氛扑面而来。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出每一个角落的紧张与不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汤药苦涩之味。皇帝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显得异常虚弱。周围侍立的宫人皆是一脸忧色,大气不敢出,整个寝殿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之中。
岑思卿快步上前,目光中满是关切与焦急。他轻轻来到床边,低声呼唤道:“父皇...” 然而,皇帝并未应声,只是眉头微蹙,似乎连开口的力气都已耗尽。
见状,岑思卿立即转向一旁的御医,沉声严厉问道:“父皇怎会突然病重至此?前段时间不是已经几乎痊愈了吗?”
御医面色凝重,跪在地上叩首答道:“殿下明鉴,前番微臣为圣上复诊,确见龙体渐复。然今日再诊,脉象却突变,似有中毒迹象,令病情急转直下,实乃微臣所未料。”
此言一出,整个寝殿顿时炸开了锅,宫人们面面相觑,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岑思卿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冷冷地吩咐道:“立即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擅离半步!同时,即刻着手彻查圣上这几日的饮食,不得有丝毫遗漏!”
随着岑思卿的一声令下,众人闻风而动,皆领命而行。
直至日近晌午,太医院院判亲自带着调查结果而来,面对岑思卿的威严,他声音略带颤抖,却也尽量保持镇定地跪地禀报道:“殿下,经过我等彻夜详查圣上近日所有饮食之物,然...遗憾的是,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未见异常?”岑思卿眉头紧锁,目光如炬,直视着太医院众人,语气中满是不解与质疑,“那父皇体内之毒,又从何而来?”言罢,殿内气氛再次紧绷,众人皆感压力倍增。
岑思卿望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皇帝,视线忽而飘向了一旁的袁福,沉声问道:“父皇每日服用的那盒丹药,你可一并交至太医院检验过了?”
袁福闻言,脸色微变,连忙躬身答道:“殿下,那些丹药先前确已送交太医院检验,并无不妥之处。因此...老奴此次便未再...”他话音未落,便感受到了岑思卿那凌厉的目光,不禁心头一颤,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惶恐道:“请太子殿下责罚,是老奴疏忽大意,奴才即刻去取那盒丹药,再行查验。”言罢,他匆匆起身,疾步而去。
待袁福双手捧着丹药,毕恭毕敬地呈予太医院之首院判时,院判面上掠过一抹复杂之色。他心知这丹药源自翎贵妃,却仍不失谨慎地接过,随后向岑思卿轻声道:“微臣即刻返归太医院,再行细查,以保万无一失。”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太监疾步而至,于袁福耳畔低语几句,袁福面色微变,旋即趋前至岑思卿身旁,压低嗓音禀告:“禀太子殿下,皇后凤辇已至永福宫门外,正欲莅临。”
岑思卿闻言,眸光微敛,略作思量,随即沉稳下令:“吩咐众人,随本殿下去殿前,恭迎皇后驾临。”
袁福应命,紧随岑思卿之后,步至殿外恭候。
远处,皇后神色匆匆,面带忧色而至。及至近处,皇后瞥了一眼候在殿外的岑思卿,然后冷淡略过,径直向其身后的袁福急切问道:“本宫闻知圣上龙体违和,现今状况究竟如何了?”
袁福微微昂首,目光先与岑思卿交汇一瞬,方恭敬答道:“回禀皇后,经太医院确认,圣上有轻微中毒之象,现下还在昏迷之中。”
皇后闻言,怒色顿显,厉声道:“岂有此理!何人胆敢在皇宫之中加害圣上?速速传本宫口谕,封锁永福宫,即刻全面彻查,务必将真凶绳之以法!”
袁福听令,声音沉稳答道:“皇后放心,昨夜,太子殿下便已下令封宫,彻查一切。”
皇后这才将视线方从袁福身上移开,轻轻掠过岑思卿,神色中依旧带着几分抵触和戒备。正当她欲步入殿内之际,忽闻身后有人急报:“翎贵妃驾到!”
岑思卿见状,神色如常,转而对皇后施以一礼,言辞温婉而坚定:“母后,请您先行入内探望父皇,此处事宜,儿臣自会妥当处置,请您安心。”
皇后深深凝视了岑思卿一眼,眸中仍有寒意萦绕,始终未发一言,留下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冷漠地转身步入了殿内。
岑思卿来到永福宫门口,只见翎贵妃已从轿辇中步出,裙摆轻扬。
翎贵妃正欲跨过门槛,岑思卿上前以礼相拦,温文尔雅地道:“翎贵妃,宫中突遭不幸,父皇中毒昏迷,为防事态扩散,永福宫已暂行封闭。请贵妃体谅,恕儿臣不敬之罪。待查明一切之后,再请您亲临探视。”
翎贵妃见状,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解。她未曾料到,在这紧要关头,岑思卿竟会亲自出面阻拦她的去路。加之得知皇后已先行入内,一时间,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皇帝病情的深切担忧,也有对岑思卿此举的微妙猜测。
然而,翎贵妃深知此刻非是计较之时,她轻启朱唇,缓缓吐出一声轻叹,言语间满是无奈与期望:“既是如此,本宫就不便打扰了。还望太子殿下能尽快查明真相,救圣上脱离险境。”说完,她又朝永福宫内深深望了一眼,才终于离去。
岑思卿恭敬地行礼后,淡漠地望着翎贵妃离去的轿辇沉思良久,继而收回视线。随即,他迅速调整心绪,步伐匆匆地往回走去。
方一入殿,便听见皇后斥责众人的声音,岑思卿脚步微滞片刻,然后又恢复常态,稳步前行。
“母后请息怒。”岑思卿步入寝殿,再次躬身行礼,语气温和而恭敬,试图安抚皇后的情绪道:“儿臣已责令太医院上下,对父皇的饮食起居进行了详尽的彻查,绝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儿臣后宽心,静待佳音。”
皇后目光锐利地斜睨了岑思卿一眼,沉声问道:“本宫听闻,太子你昨夜便已到,却至今未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是何缘由?”
面对皇后的质问,岑思卿面不改色,从容答道:“母后明鉴,儿臣已全力以赴,细查此事。但父皇饮食由多方照料,查验之时,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以免遗漏分毫,故而耗时较长。”
“哼,”皇后轻哼一声,一抹寒霜挂于嘴角:“太子倒还是这般善于言辞,借口信手拈来。自昨夜至今,已历数个时辰,莫非是殿下已权柄在握,而对圣上的安康有所疏忽,乃至敷衍了事?”
皇后之言,锋芒毕露,令岑思卿一时哑然,有口难辩。夏至安见状,立即跪地替岑思卿辩驳道:“皇后明鉴,太子殿下绝无此心。殿下自昨日子时起,便亲自监督,彻查此事,唯恐有所遗漏,不敢有丝毫马虎。殿下一心唯愿尽快找到线索,盼圣上早日康复。”
话音刚落,一旁的袁福也跪地为岑思卿求情道:“小夏子说的是。太子殿下一夜未眠,眼下已过午时,殿下却还未喝过一口茶,用过一次膳,其辛劳可想而知。此前圣上感染春寒,身体欠安之时,亦是太子殿下日夜侍奉在侧,其心可鉴,还请皇后明察。”
皇后自然是无心聆听这班趋炎附势的奴才的言辞,她刚想继续开口问责岑思卿,忽闻殿外通报,太医院院判携数位御医匆匆而至,打断了殿内的紧绷氛围。
众人步入大殿,即刻跪拜,呈上手中丹药,向皇后与岑思卿禀告:“臣等遵太子殿下之命,已对该丹药进行了更为细致的查验。”
岑思卿闻言,面色焦急,连忙追问:“查验结果如何?”
“结果...”院判面露难色,缓缓摇头,沉声道:“结果并无不妥。但是,此药之中含有一味朱砂,若用量不当,或致人中毒。而此毒性状,与圣上当前所中之毒颇为吻合,皆表现为头痛欲裂、眩晕不止、四肢麻木,乃至昏迷不醒。”
“此丹药,究竟从何而来?”皇后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发问。
瞬间,屋内陷入一片沉默。皇后见众人皆因畏惧而缄默,她将目光顺势锁定在了岑思卿的身上,缓缓开口问道:“莫非,是太子,你给圣上服用的?”
岑思卿闻言,连忙躬身行礼。
“母后圣明,儿臣不敢。这丹药...乃是翎贵妃进献给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