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渐渐沉入了远方的地平线,将天际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橘红。
在这宁静而又略带几分肃穆的黄昏时分,程欢赶着马车,将岑思卿带到了三里之外的约定地点。
当马车停稳,岑思卿掀开帘幕,步出车外,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列列整齐划一的萧家军将士正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到来。
未及岑思卿出示那象征着权力与使命的军令牌,将士们已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誓表忠心,听其调遣。
这一幕,令岑思卿心绪稍定,继而欲即刻挥师,率兵前去营救萧楚曦。然而,一名将领适时迈步而出,其声沉稳而恭敬,言道:“殿下,夜色深沉,行军之路险阻倍增,恐不利战事。不如,今夜在此休息一晚。待明日清晨,一切准备与规划周全之后,再行启程,方为上策。”
岑思卿自知,其兵法之道,仅止于纸上谈兵,非实战所能及。于是,他欣然接受了将领的建议,下令全军就地安营。
入夜,岑思卿还在与几位将领商议着营救对策。正当众人沉浸在紧张的筹谋之中,程欢匆匆步入,低声禀报:“殿下,赵寅已到。”
岑思卿闻言,立即命几名将领先行离开。随后,下令命赵寅前来。
不一会儿,赵寅来到岑思卿的营帐,但岑思卿的目光却掠过赵寅,径直锁定在其身后那位身着长袍、头戴帷帽的来客之上。
“你且退下吧。”岑思卿对赵寅说道。
赵寅闻言,躬身告退,营帐内随即仅余岑思卿与那帷帽之人。
终于,帷帽轻掀,露出一张清癯而坚毅的面容。他动作利落,单膝跪地,拱手恭敬对岑思卿行礼,语气沉稳且有力道:“草民施炁,拜见太子殿下。”
岑思卿凝视着眼前的施炁,打量着那虽被布帛遮掩却依然透露出不凡气质的身影,心情复杂难言。
久闻其名,今日终得一见,这位能让萧楚曦魂牵梦绕,甚至令其不惜对自己拔刀相向的施炁,竟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令岑思卿的心弦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他盯着施炁,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探究,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戒备。
“施将军不必多礼,请起吧。”岑思卿语调平和地说道。
施炁依言起身,与岑思卿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也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神情间露出了几分拘谨与谦逊。
一时间,营帐之内,气氛变得微妙且略显尴尬。
岑思卿与施炁相对而立,却沉默不语。他心中暗自喟叹,世事无常,他未曾料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为了萧楚曦,不得不与施炁共处一室。
一阵静默之后,岑思卿终是先开口,说道:“施将军应该已经知晓,此番我寻你而来,是所为何事了吧?”
施炁立即颔首,回答道:“太子殿下放心,在下一定鼎力相助,誓将太子妃平安解救归来。”
岑思卿闻施炁之言,眸光微敛,却有些出神,未及言语回应。他还在细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少年将军,其身形高大而挺拔,肩宽背阔,尽显一身武将之英气;然而,多年的漂泊却又令其习得几分沉稳内敛之韵,使得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在坚毅之余更添一抹柔和;剑眉星目,一双明亮的眼眸中满是诚恳与热忱。
施炁身上那如同烈火般炽热,又似清泉般纯净的独特的气质,是岑思卿未曾拥有过,却又为之羡慕的。一瞬间,岑思卿似乎明白了,萧楚曦为何会对施炁倾心相许,而对从前的自己不屑一顾。
施炁身上那种融合了豪迈、沉稳与热情的独特魅力,正是岑思卿所不具备,也是萧楚曦所向往的。这一刻的领悟,令岑思卿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淡淡的失落与惆怅。
“...殿下,”施炁察觉到岑思卿凝视自己时的异样沉默,遂以温和而又不失恭敬的语调轻声询问:“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岑思卿这才回过神来,垂眸道:“京郊地势错综复杂,我是在想,如何方能潜入敌境,救出楚曦。”
施炁闻言,立即从怀中取出一纸地图,然后上前呈给岑思卿。岑思卿定睛一看,这正是京郊一带的山川地形图。
“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岑思卿心中疑惑,不由问道。
施炁展颜一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爽朗答道:“回禀殿下,此图,乃在下亲手所绘。自迁居京郊之后,我等几人出于常年行军之习,经多方勘察后,将所及之处已全部记录。虽不敢说毫无遗漏,但八九分精准,应是有的。”
有了这份地图,岑思卿心中豁然开朗,顿时有了几分把握。他细看了地图上的地形,随后向施炁详述了此前与将领们的共谋之策。
施炁闻之,眉头微蹙,些担忧地表示:“此计虽妙,但于殿下您自身安危而言,实乃险之又险。不如,先由在下前去,一探究竟。”
岑思卿轻轻摇头,火光映照下,其双眸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如此,或将打草惊蛇,反露痕迹。再者,忱王此番布局,意在诱我亲至,以图斩草除根,好将我取而代之。我何不顺水推舟,趁其不备,深入其腹地,方为上策。”
听罢岑思卿之言,施炁神色间闪过一抹复杂,不禁对岑思卿的胆识和智谋心生敬佩。他沉默片刻,终是郑重地拱手一礼,沉声道:“殿下既已决定,在下便必然竭尽全力,护您周全,确保计划万无一失。还请殿下放心。”
* * *
次日晨曦微露,岑思卿率领精锐小队三十余人,如离弦之箭,直奔探明的叛军巢穴。
行至一隐秘腹地边缘,忽遭叛军暗伏,前后夹击,形势危急。岑思卿拔剑反击,终是受了几处轻伤。
“忱王有令,必须活捉!”叛军阵中,一将领高声呼喝,并径直向着岑思卿冲去。
岑思卿与之交手一番,剑影交错,几乎不分上下。未几,另两名叛军见状,加入对战,令岑思卿寡不敌众,渐感力竭,终是被一柄长剑架在脖颈,生生擒住。
叛军以此作为威胁,胁迫岑思卿麾下将士缴械投降,一行人皆被押解至叛军营寨。
三皇子于营帐深处,闻岑思卿被擒之讯,不由仰天长萧,那笑声中透露出不羁与狂傲。随后,他目光一转,轻瞥向一旁那被绳索束缚住的萧楚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他悠然自得地执起案上的酒盏,一饮而尽,畅快淋漓,言道:“太子妃,看来,你那痴情的太子,终于赶来救你了。”
萧楚曦心中担忧岑思卿,开口挑衅道:“忱王,有本事你冲我来。”
三皇子冷笑一声,缓步至萧楚曦身前,以指尖轻抬其下颌,眼神中满是不屑:“冲你来,本王有何好处?”说罢,他再次放声大笑,直视着萧楚曦说道:“本王要的就是他岑思卿,你,不过就是个诱饵罢了。莫说本王无情,待我杀了岑思卿,自会送你去与他相会,让你们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一对苦命鸳鸯。”
萧楚曦闻言,奋力挣扎,欲挣脱那束缚她手脚的绳索与木架,却皆是徒劳。正当她绝望之际,三皇子的营帐被匆匆掀开。
几名叛军将擒获的岑思卿,押送至三皇子的营帐之中。
“楚曦!”
岑思卿一眼望见萧楚曦受困之状,心如刀绞,急欲挣脱束缚前去解救,怎奈自己亦被人困住双臂,扣押跪立在地,难以挣脱。
三皇子冷眼旁观,见岑思卿久未与自己见面,现下满心满眼皆是萧楚曦,对他却是视而不见,很是恼怒。他猛然抬手,一掌重重击在岑思卿脸颊之上,清脆之声回响在营帐之内。随后,他又强行抬起岑思卿的下巴,迫使两人四目相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缓缓言道:“七弟,别来无恙啊。”
岑思卿看着面前数年未见的三皇子,见其双眸中闪烁的狠厉之色,较之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已明了,此番相见,绝非善缘。
“三哥,这就是你给本太子的见面礼吗?未免有些过重了。”岑思卿嗤笑道。
见状,三皇子笑容骤敛,冷冷地看着岑思卿。他缓缓站直身子,未待岑思卿有所防备,他猛然跨步,一脚重若千钧,直击岑思卿胸前,将其猛然踹出数尺之外。
尘土飞扬中,岑思卿重重跌落在地,一时难以动弹。岑思卿挣扎着试图起身,一只手紧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则轻轻拂去唇边残留的血丝,心中暗自疑惑。这一击之力,较之往昔,显然更为猛烈。看来在骞北的这些年月,三皇子不仅暗度陈仓,更精进了武艺,其身手之矫健,已非昔日可比。
“你放了萧楚曦,我留下来,任你处置。”岑思卿凝视着三皇子,说道。
三皇子盯着岑思卿,满脸不屑,哼笑一声,问道:“凭什么?”
“你要的是我命,给你便是了。放了萧楚曦。”岑思卿说道。
三皇子闻言,大笑一声,鄙夷道:“岑思卿,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你拿着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和我谈条件,未免有些可笑了。”三皇子走到岑思卿的跟前,再次猛踹了一脚其心口,嘲讽道:“许久未见,七弟,你果然还是这般天真。”
岑思卿闻言,瞳孔微震。他强忍伤痛,试图起身,却终因体力不支,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随之吐出,最终无力地伏倒在地,眉头紧锁,看似痛苦不已。
三皇子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从案边取过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再次步步逼近岑思卿。
眼前,岑思卿不抵剧痛,蜷缩在地,难以自持。三皇子蹲下身子,一把揪起岑思卿的衣领,举起手中匕首,寒光直逼岑思卿的咽喉。
萧楚曦目睹此景,猛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噩梦。她眼中泪水奔涌而出,遂撕心裂肺地朝岑思卿呼喊道:
“思卿,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