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元年。
新皇岑思卿御极之初,九公主却猝然离世,为这盛世图景添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愁。
裕华宫内,皇太后因为九公主的离世,而格外悲伤。她抱着十皇子以泪洗面,面对着一众来探望自己的大臣夫人,悲戚不已。
“昔日钦天监告知过本宫,”皇太后泪眼望向众人,语带哽咽,“所以,先帝与本宫为护公主周全,特赐封号,并向天下宣告,更严令宫中暂停一切喜庆之事,唯恐稍有差池,伤及公主福祉。谁曾想…”
言及此处,整个房间被一股沉重的哀伤所笼罩,夫人们纷纷发出叹息,屋内顿时满是哀怜之气。
皇太后的声音再次哽咽,她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夫人,那双含泪的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本宫也知,钦天监的预言虽不能尽信,却也不得不防。为公主赐封号,避喜庆,本欲逆天改命,护她周全。可如今看来,这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虽然未明言,但是皇太后字里行间,不经意地将九公主之死与新帝登基联系在了一起,悄然在在座的所有人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种子,静待其生根发芽。
“依循古制,礼部精心挑选的吉日,必经圣上亲鉴,方得定论。”一位夫人适时接话,其言外之意,似有若无地将焦点引向了岑思卿,让人不禁遐想连篇。
“据说,圣上尚为储君时,便有心欲借迎娶督察御史千金之机,令先帝禅让大位。”另一位夫人则将市井流言巧妙融入,为这复杂的局势又添一抹阴谋之色。
这些话虽未说尽,却已将所有事说尽。一时间,让在场之人心中皆已明了,却又各自怀揣着不同的揣测与思量。
此刻,皇太后只是静静地坐着,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份哀而不伤的姿态,仿佛已胜过千言万语。她无需多言,仅凭这一份佯装的悲怆,便达到了她所期望的效果。
正当殿内气氛微妙之际,岑思卿得知九公主不幸薨逝的消息,心急如焚,匆匆步入裕华宫,欲亲自向皇太后表达哀悼之情。踏入殿门,只见内里已聚满了前来吊唁的众臣夫人,她们或低语交谈,或暗自垂泪,气氛凝重而复杂。
岑思卿的目光掠过这些熟悉的身影,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却不动声色照常行礼。
果不其然,九公主的不幸离世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后宫和朝中渐渐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无稽之谈悄然滋生,将九公主之殇归咎于岑思卿。更有甚者,荒谬妄称新帝命格强硬,非但克尽九公主,竟连先帝亦难逃其煞。
然而,岑思卿对此类谣言置若罔闻,心绪全然不在此等琐事之上。自他登基以来,离宫的金奕便音讯全无,这一变故让他对先前的布局与安排生出了几分忧虑与不安。
与此同时,一封自关外疾驰而来的密函,如同乌云蔽日,让岑思卿忧虑更甚。远嫁北漠、久未归宁的长公主,竟携着正式的通关文牒,踏上了回瑞京的路途,声称要亲自为岑思卿的登基大典献上祝福。
初闻此消息,岑思卿不禁微微蹙眉。这是长公主出嫁后第一次回岳国,虽为喜事,但据密函所述,长公主此次归来阵仗浩大。除了传统的使节队伍外,还伴随着庞大的侍卫、侍从队伍,更有乐师、舞者、书画家、能工巧匠乃至商队随行,人数多达六千之众,且携带了丰富的献礼与贡品,其规模之巨,前所未有。
面对长公主此番兴师动众的归来,岑思卿难免生出几分戒备之心,担忧其以庆祝之名,行隐秘之谋。
朝野上下,亦是议论纷纷,众多官员皆面露忧色,纷纷向岑思卿进言,指出长公主此行非同小可,似有蹊跷。有忠直之臣建议,应谨慎行事,不宜轻易放行如此庞大的随行队伍入京,以免生变。亦有策略之士提出,应从远处调兵,暗中布防,以防长公主有所异动。
然而,岑思卿心中自有权衡。他深知,北漠国与岳国之间多年维持着和平共处的局面,两国边境的驻军卫所只是个千人卫所。若此刻贸然调动大军前往支援,不仅难以迅速抵达边关,更可能在中途引发不必要的冲突,将战场推至岳国境内。届时,必将导致岳国的无辜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这样的后果,是他作为一国之君所不愿见到的。
再者,九公主之死的阴影尚未散去,面对长公主此番归来的盛大阵仗,岑思卿虽心存警惕,却也深知不可无凭无据地轻言其会意图不轨。毕竟,九公主与长公主皆为皇太后的骨血至亲。若他轻率行事,依据片面之词便采取行动,恐怕会再引来诸多非议,被指责为初登大宝便与皇太后生隙,损害皇室名誉。
因此,在深思熟虑之后,碍于礼数与亲情,岑思卿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以大局为重,让长公主的所有人马顺利通行。他下令沿途各地官府与守军加强警戒,确保长公主一行人的安全。同时,加强戒备,暗中观察长公主及其随行人员的动向,搜集一切可能的情报。
然而,岑思卿返回永福宫,心中的忧虑依旧难以平息,他再次向夏至安探询:“金奕可有任何消息了?”
夏至安轻轻摇头,遗憾回应:“禀陛下,奴才已派人多方打探,至今仍无金大人的任何消息。”
岑思卿轻叹一声,随即果断下令:“速去传唤赵寅前来见我。”
待夏至安离去,岑思卿在书房内默然踱步,眉宇间紧锁,心中既有对金奕下落不明的忧虑,又有对长公主归来所带来复杂局势的深思。
一刻钟后,赵寅匆匆步入永福宫,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恭敬。
岑思卿见到他,只是轻轻招手示意其靠近。待赵寅站定,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低语了几句。
“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谨慎行事。”岑思卿强调道:“入宫后,直接将其带至永福宫,除你之外,莫要让任何人知晓此事。”
赵寅闻言,面色一凛,立即明了此事之紧急和重要。于是,他颔首应允,领命离去。
* * *
清晨初破,天际蒙上了一层灰蓝的忧郁,云层低垂,遮掩了晨光应有的温柔。
今日,是九公主的下葬之日。
岑思卿身着素服,步伐沉重地再次踏入裕华宫。他来到九公主的灵堂,亲自点燃了香烛,虔诚地祭拜着九公主。
一侧,皇太后牵着年幼的十皇子,昂首立于一旁,见岑思卿来吊唁,她冷淡地说道:“圣上有心了。圣上亲自来送逸忻,逸忻在九泉之下,定能安息。”
自登基以来,岑思卿始终秉持着谨慎与尊重,刻意避免与皇太后之间再生波澜,对其敬而远之。但今日,他踏足裕华宫,除了为吊唁九公主,也是为了长公主一事。
“母后务必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岑思卿的声音温和而深沉,他缓缓走向皇太后,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关切:“想必母后已有所耳闻,长公主已过关隘,启程前来瑞京,不久便将回宫。”
皇太后闻言,心中暗自得意。她自然知晓长公主的行踪,亦清楚长公主是为何而来。
“本宫确有耳闻。”皇太后面向岑思卿,直接问道:“怎么?圣上对此有异议吗?”
岑思卿微微一笑,淡然道:“儿臣岂敢有丝毫异议。儿臣想着母后即将与长公主重逢,共享天伦之乐,心中唯有喜悦。”
皇太后傲然挺立,听闻岑思卿之言,不屑地斜睨了岑思卿一眼。
“儿臣深知长公主归途遥远,特令沿途各州府增派精锐护送,确保长公主一行平安顺畅。”岑思卿补充道。
皇太后眉头微蹙,转而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岑思卿质疑道:“圣上此举,究竟是为了护送,还是为了监视?”
“母后明鉴,”岑思卿含笑,沉稳回应道:“长公主此次声势浩大的回京,本是皇家盛事,儿臣不愿见其有任何闪失,更不愿沿途百姓因此受到惊扰。故而,增派精锐,既是为了长公主的安全,也是为了维护沿途的安宁,望母后能够体谅儿臣的一番好意。”
皇太后听明白了岑思卿的话中之意,那看似周到的安排与礼遇之下,实则暗含着不容小觑的警告与威胁。她心中暗忖,岑思卿分明已洞察了长公主此行的深意,所以今日特意暗示她——若长公主能恪守本分,不伤及百姓、无逾越之举,那么回宫之路自是一片坦途;若不然,岑思卿必将立即出兵镇压。
于是,皇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岑思卿说道:“圣上如此深思远虑,乃长公主之幸。本宫在此,代长公主谢过圣上了。”
说罢,皇太后留给岑思卿一个冷漠的背影,牵着十皇子决然离去。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庄严的钟声骤然响起,穿透了宫墙,回荡在皇城的上空,宣告着九公主棺椁即将离宫的沉重时刻。
岑思卿随即收敛起所有的情绪。缓缓转身,望向那早已准备好的送葬队伍,只见队伍前端的仪仗庄严而肃穆,白幡飘扬,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九公主的棺椁被缓缓抬出灵堂,四周环绕着身着素服的宫人,唯独不见作为母亲的皇太后的身影。
岑思卿迈步上前,凝望着九公主的棺木,心中感伤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没想到,母后竟会如此决绝,对你下此狠手。”岑思卿目送着九公主的棺椁渐行渐远,心中默默祈愿:“逸忻,愿你来生,不再托生于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