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
如果眼前的人没有触怒神明,那她就只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打工人,虽然生活无聊,一眼看得到头,但至少不用为生存发愁。
眼前人拒绝神明,结果却是他们这些普通人遭殃,凭什么?
她想要用罪魁祸首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普通的生活,有什么错?
女人强烈的求生欲和愤怒都如此鲜明,就如同15区的绝大部分普通人,无力又不甘,只能将无法摆脱困境的愤怒发泄给他们敢去发泄敢去欺凌的人。
而不是这一切真正的始作俑者:神明。
也正是因为天帝洞悉人性,才让这并不算高明的一招变得无解。
岷殊没有解释,解释也没有意义。
她只是问道:“如果你眼前有一个按键,按下牺牲十万人,但你存活,不按救下十万人,但你去死,你选哪个。”
女人一愣,咬牙许久,闭上眼睛道:“我选自己。”
倏地她又睁开眼:“但是成为神使又不是牺牲,所有人都梦寐以求成为神使!你这是偷换概念!”
岷殊淡淡道:“你又怎么知道成为神使不是牺牲?你当过?”
女人想要继续辩论:“可是、可是我见过的所有神使都高高在上,无比风光,就和小说里的神仙一样呼风唤雨……”
岷殊弯眸:“但都不长命,对吗?”
女人顿时哑口无言:“……是。”
这是无法反驳的。
神魔大战以来,每一个神使都备受瞩目。
这些神使或是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或是一招就能横扫千军,还有一些更是能搬山运海,神通广大。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成为神使之后,无人能活超过五年。
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神使们能力大,责任也更大,经常出入战场,容易发生意外也正常。
可是时间久了,人们发现不只是神使,还包括一些天赋惊人的天赋者,也会因为过度使用神明赠予的力量而折损寿命,用得越多死得越早。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使用神明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也是那些权贵阶层,宁愿高价购买魔物肉,也不愿意通过使用能力来提高实力的最大原因。
只是成为神使,成为天赋者太风光了。
尤其是普通人,成为了神使或者高级天赋者,就如同一步登天,瞬间从底层跳到了最顶层。
迎接他们的是恭维、是恭敬、是无与伦比的瞩目与期盼。
他们成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拥有了最奢侈的生活和最难以获得的情绪价值。
神赐带来的荣光和现阶段实质性的好处,让人忘记了日后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得到了特权的人类沉浸其中。
没能得到的人类则渴望自己或者自己的下一代成为特权者。
然后,他们也可以沉浸其中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如此厌恶,甚至可以无任何惩罚的抛弃无天赋者婴儿的原因。
也是所有人都将无天赋者看成路边的老鼠,永远觉得自己高无天赋者一等的原因。
在联邦的教育里,早早就将人类分成了三六九等。
所有人都觉得岷殊作为一个无天赋者,能够成为神使已经是天大的好处,她拒绝是不识好歹,拒绝还连累了别人,那就是滔天大罪。
眼前的女人显然也是这样认为。
她也这样问了。
岷殊经常不理解,许多人,甚至神明,为什么总是爱问凭什么。
若真要问凭什么。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问一问。
如果她不是神明,与天帝之间没有任何恩怨,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人类,她就没有拒绝神明的资格了吗?
假如她没有进入这一具身体,这具身体的主人要经历什么?
她应该经历这些吗?
那些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就应该接受这些吗?
凭什么?
凭什么三个字,发泄的不过是失利者的不甘而已。
当这个人成为既得利益者,这个人就不会问凭什么了。
就比如天帝。
他只会问,岷殊凭什么生来就是先天神明,不用历经劫难就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实力。
却从不会问,凭什么其他神明同样经历了百世、千世的劫难,依旧难以跨越三、六、九重天的鸿沟,他却成为了天帝?
凭什么从未伤害过他的无辜生灵要因为他而提前轮回?
凭什么那些本该还有万年十万年时间的世界因为他而毁灭?
若所有人都问凭什么。
那岷殊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生来就要知道自己早已注定的结局。
没有轮回,没有未来,不该有私心,不该有情绪,只能恪尽职守,吸收三千世界的负面情绪,万万年如一日,直至神力消融,回归天地,再诞生一个或者几个新的,值守黑夜或净化黑暗的神明。
明明实力碾压天帝,可想要彻底杀死天帝,却要再一次经历九世轮回,找到天帝毁灭世界的证据,才能不被天道法则阻止。
可岷殊从来不问凭什么。
因为不甘这种情绪如果无法促进实力的进步,那就没有任何用处。
女人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她闭上双眼:“你杀了我吧。”
岷殊垂眸,将手里的长戟换成了螳螂刀。
干净利落的一条血线,给了她体面的死法。
已经在别墅区门口耽误了太多时间,岷殊今晚不打算再出去狩猎了,她要好好研究研究种魔。
将种魔带到自己的实验室里,岷殊将它的嘴用特殊的方式封印了起来,然后一只比它强大的血魔放了进去。
魔物之间也是会互相吞噬的,一般发生在同等级以及上下一级之间。
神奇的是,种魔时期的魔物,是不会吞噬同类的。
岷殊放进去的这只血魔极度虚弱,急需要补充养分,可它的吸盘已经被岷殊完全切割了下来,无法再进食了。
这里面,长牙齿的,只有种魔。
岷殊想要知道,当种魔吞噬的不是人类,而是同类时,会发生什么改变。
然而过了一个小时,极度饥饿的种魔也没有吞噬血魔,反而是失去了吸盘的血魔,一直在想方设法吃了种魔。
岷殊有些讶异,却也知道想要了解种魔的秘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时间已经晚了,外面虽然安静,但危险的气息已经开始蔓延,岷殊留下可以完全将实验室覆盖的监控之后,就离开了这栋别墅。
刚走出来,岷殊就察觉到别墅区已经有魔物光临。
这很奇怪。
她早在别墅区做了布置,按照常理来说,除非像是之前那样追着人类闯进来,不然魔物是不可能违背天性来这边觅食的。
可现在却有魔物来了,还不止一只,甚至这些魔物等级都不低。
岷殊没有找过去硬碰硬,而是利用粉末遮掩气味,先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拿好这段时间制作的药剂才出门。
她熟悉地穿梭在不同的别墅之间,很快就碰到了第一只在这里游荡的魔物。
岷殊发现这只魔物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只种魔。
这么长时间别墅区都没有来过魔物,刚把种魔关起来没多久,这些魔物就跑来了,岷殊不得不怀疑是种魔引来了它们。
可是种魔是怎么做到的?
是这一只种魔能做到还是其他种魔都可以?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已经证明了种魔在魔物中的特殊性。
岷殊手腕未收,长戟一旋,带着猎猎风声射出,直接插在了魔物的弱点处。
魔物摇摇欲坠,砰的一下倒地。
岷殊没有出去。
很快,从其他方向跑来了两只魔物。
这两只魔物长得极其像人,还有了人的五官,只是没有下颚,牙龈全部露出,以及背后长了两对肉瘤似的翅膀。
只是这翅膀不能飞,却可以借力,让它们跑得更快。
几乎是一瞬间,这两只魔物就已经到了那只死去的魔物身边,然后开始四处张望,寻找敌人。
岷殊立即就知道,这两只是兵级魔物。
魔物是有智慧的,所以它们会合作,会斗争。
但是低等魔物智慧不多,所以它们只会合作和斗争。
碰到人类就合作吃人,没有人类吃就互相吞噬。
这是上级给它们的指令。
但是魔物到了兵级之后就不同了,它们已经有了类似人类十岁孩子的智商,它们会玩耍,会寻找,会警惕,唯一和孩子不同的是,它们因为种族原因,极其服从命令和指挥。
这两只兵级魔物很显然就是接到了某种指令才来这边的。
现在它们看到同伴死亡,也意识到了敌人就在附近,开始挥动翅膀,飞快地在子别墅区里穿梭寻找。
但岷殊早在搬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提前熟悉了这里,更别提现在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两只魔物分头星斗也根本就找不到她。
岷殊在不同的别墅穿梭的同时,还会将落单的魔物一戟击杀,杀得干净利落的同时,心里还在想如果手里有弓箭的话效率更高。
没多久,别墅区里游荡的魔物就已经死了大半。
那两只兵级魔物愤怒地咆哮,同时发出了尖锐的鸣叫,似乎是在召集同伴或者是传递信息。
岷殊没有给它们传递完的机会,直接一戟杀了一个,同时从二楼飞身而出,将另一只打的失去了行动能力,然后关到了做实验的别墅里。
杀完闯到别墅区的所有魔物之后,岷殊才开始吞噬它们的力量。
这批魔物是15区成为试验区以来,岷殊杀的等级最高的一批魔物,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提升,更重要的是,足不出别墅区,就已经将要给明泰和的魔物攒齐了,还多出来不少。
只可惜,那条鱼魔没有找到这里来,不然或许还可以一网打尽。
岷殊一边梳理着体内的魔力,一边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明天先去江边拿到和那群军校生交易的信息,同时杀了那条鱼魔,交给明泰和制作弓箭。
然后……
岷殊眉心一动,睁开眼看向实验室的方向。
刚才有一瞬间,她竟然好像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哭泣声,是魔族的语言,说的是……饿?
岷殊想起了那只种魔。
她打开实验室的监控,就见那只高大狰狞的种魔竟然蜷缩成了一团,而且肩膀还在抽动,配合着之前听到的声音,喊饿的是谁已经十分明了了。
只是……
岷殊记得很清楚,低等魔物的智慧是十分有限的,尤其是一级到三级之间的低等魔物,绝对没有所谓的语言体系。
为什么一只一级都算不上,在魔物中只能算0级的种魔,竟然可以说话?
而且,她怎么能听到?
岷殊惊异地看着监控里的种魔,很快发现那只一直想要吞噬种魔的血魔竟然没有再疯狂地想要伤害它,反而割开了自己的脖子,试图将自己的血液喂给它吃。
这是……?
岷殊起身,正想要赶去实验室,就看到种魔并没有吸吮血魔的血液,反而推开了血魔,同时,血魔流淌在地上的血液渐渐凝聚成了一颗玻璃珠大小的血珠子,飞入了种魔的身体里。
很快,蜷缩着发抖的种魔不再抖动了。
而且,它的身体竟然在渐渐缩小,从两三米的庞大巨人,变成了成年男子的身高,扭曲的面部都似乎变得平整了一些,青紫色的皮肤也多了一丝红色。
岷殊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半个小时过去,种魔也没有再发生任何变化,她才赶去了实验室。
实验室里,种魔陷入了沉睡。
那一只血魔却已经消失了。
没有尸骨,没有血液,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直接消失了。
岷殊在实验室外走了一圈,看到沉睡的种魔,思索片刻,还是没有进去,而是将这一过程详细记录了下来,这才转身离开。
她没有发现,沉睡的种魔竟然长出了一只眼睛,就在手背的位置,与皮肤的颜色相融合,不注意很难发现。
它一直悄悄张着眼观察等待着,在看到岷殊离开之后,又失望地闭上,重新陷入了沉睡之中。